【我拿什么回报你】

飞烟

   
     两千多年前，在山野田岗上，劳作的青年男女们采撷果实，相互欢笑嬉戏，在大自然宽大无羁的怀抱中坦荡荡唱出“投以木瓜，还报琼琚”、“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的曲子（出自《诗经.·卫风·木瓜》和《诗经·大雅·抑》）。后世将“投桃报李”编成成语，喻相互礼尚往来，赠答互谢之意。但如此释义已失了原诗耿率直真的本性，好比非要给一个乡野村夫穿上谦谦君子的华服，反而掩了他的淳朴。
    安意如说，《诗经》在远古时代不是刻在书卷上拿来摇头晃脑念的，也不是规规整整码齐了挂在史卷上做观瞻的，而是脆生生、敞亮亮由民间唱出来的。虽隔了几千年幽幽岁月的沉淀埋藏，其朗朗清辉、熠熠华光仍难以掩目遮挡。
    你送我木瓜，我自还你琼琚，你赠我鲜桃，我便还赠新李。一切俱是听从心去安排指引，走到哪里都无畏无惧。如春日里行走在芳园香径，本只为踏青，却不期与内心温暖徜徉的情思相会，邂逅一场温润软滑的杏花春雨。
    爱恋不求对等，也不问目的的，只要是发自肺腑。

    远古时代人们表达爱慕的方式这般原始而热烈，全无迂回，收放自如。如山中野菊于无人处恣意盛放，开得绚烂极致。仿佛用尽全部的生命来换取一季荼靡，等你来采，我便投身入怀，永以为好，绝不扭捏作势。
    那时候世风极为开明，青年男女自由恋爱还没有受到确立封建制度后的朝代那样的钳制，因此这一时期的爱情诗，多发自民间，少修饰，无遮掩，也不论整饬，如深海珠贝，自有一番圆润璞质的华辉。
    今日我们再越过历史尘烟去看彼时山青云白的纯真，未尝不羡慕而心神俱往之。因世故辗转和世风冷暖早已教会我们太多心术算计和权衡计较，忘却曾经还有过真纯。你爱我半斤，我便数出八两柔情作答，不能多，亦不可少，千万要拿捏妥当。否则误人误己全由自己承当，莫要去怪责他人。
    去看看八卦篇的情感指南吧，她们会告诉你：男女相处要如何用心玲珑，如执子行棋，敌机四伏，半步容不得差池。这哪里是谈情说爱，简直是兵家论剑，弹指运道，胜负一悬念之间！说得上惊心动魄！
    拿再多物质去交换，也换不回原初直拓拓磊落落一倾千里的心境了。
    东汉时期，天文学家张衡写了首《四愁诗》
       ”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沾翰。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
　　
    路远莫致倚逍遥，何为怀忧心烦劳。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从之湘水深。侧身南望涕沾襟。
　
    美人赠我琴琅玕，何以报之双玉盘。路远莫致倚惆怅，何为怀忧心烦怏。我所思兮在汉阳，
　　
    欲往从之陇阪长。侧身西望涕沾裳。美人赠我貂襜褕，何以报之明月珠。路远莫致倚踟蹰，
　　
    何为怀忧心烦纡。我所思兮在雁门，欲往从之雪雰雰。侧身北望涕沾巾。美人赠我锦绣段，

    何以报之青玉案。路远莫致倚增叹，何为怀忧心烦惋。"
  
    全诗倚仗公整，用词精当，缠绵悱恻，迂回婉转，堪称情诗之典本。其间“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何以报之明月珠。路远莫致倚踟蹰”等句子莫不出《诗经》“投以木瓜”、“投桃报李”之意。只是隔了千年变迁，情感多了迂回隐忌，表达含蓄，有掂量两难之意。然后世肢解之，谓借美人比君子、珍宝比仁义、水深喻小人，寓表当天下凋敝之际，作者空有济世之志而申报无门的苦闷之心。想想也是，若非以天下之大怀来圈点而后快，岂不折了全才张平子先生恁好名声。无他，此乃真男子汉所为也！若先生沉迷花间缱绻，又怎担纲任重成其大器呢。
    一番旖旎心思如此寂寞销尽，剥落烈焰，只剩下干巴巴几点星火。
    哂笑。朝歌更替，斗转星移，陌上花开了又败，多少幽怀古思烟云旧事能清晰可现？像一枝叶脉在阳光烘烤焙炙下吹弹得破，有着枯黄而脆弱的样子，然透着光亮，仍可隐隐窥见那时的光亮。
    史前的风吹散了云烟，吹淡了情感，扬起积砂，又缓慢落下。这亘古重复的磨砺，终于毁蚀了我们最初新鲜的誓言。时今的你我再次相遇陌上田园，胸中纵有沟壑万千，也只是低头无语，转身错过罢了！
    爱情是一场华丽的转身，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到当初，更想不起该拿什么来加以回报才是值当。

[ 本帖最后由 飞烟 于 2012-1-19 12:23 编辑 ]

心已远行

朝歌更替，斗转星移，陌上花开了又败，多少幽怀古思烟云旧事能清晰可见？
那样的爱情还能找见吗？
精彩文章！加精了！呵呵

狂奔的飞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