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姿漫语】恩爱背后

清姿 · 发表于 2015-1-26 17:10

恩爱背后

   昨晚半夜，我被电话惊醒，一看是晓的电话，急忙接听，只听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死死抑制的呜咽声，接着她劈头盖脸地哭喊着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不活了......“没等她哭诉彻底，我急切地问，先等一下，你现在在哪里？

   她稍迟疑了一下，继续抽泣着说，我在俺家卫生间的马桶盖上坐着呢，我锁着门了，他进不来.......

   一年里，她至少三次以上这样喊着不活了！每次都让我心惊胆战，彻夜不眠。我己经习惯了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可是每次，我说我要赶过去看她的时候，她就拒绝着喊道，你别来，我现在跟鬼一样，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她让我无法在电话挂掉的那一刻心安，不过我也确认她不会“不活了！”因为想做鬼的人，从来不会这样的大哭大喊，也不会去注意自己的鬼样子的！

   晓很率真，可也决绝，易冲动，止怒也快。这种象狂风似细雨的女人，爱哭爱闹更易破涕为笑。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让她丢掉涵养，失去理智，进而风度全无，除了她的男人！

   第二天，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见了面，她眼肿似桃，一脸泪痕，拉着我的胳膊，略带鼻音，斩钉截铁地说：”不过了，离！“

   我也斩钉截铁地说：”嗯，离！“

   我没有劝她，我越劝，她越来劲儿，不如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可真是顺着她的意思了，她倒泄了气。没一会儿，她又无精打采地说：”真要是这样离了，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我附合着说：”嗯，嗯，也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具体是哪口气，按她的说法就是太多了，无非是这个男人在外出差电话打得少了，回到家里挑鼻子眼了，再不然就是谁做了饭菜，谁说了一句咸淡的话，谁给谁脸色看了，或是过节她说回娘家，他说回他的老家才是正事.......全是琐事，针尖儿般大，经她这么一流泪一倾诉一发狠的，似乎这个家立马成了海滩边儿的一盘沙，潮涨风起，眼看就要坍塌了！

   本来要去商场买衣以解她的心头之恨，最后，她终是舍不得。她说，每次他们吵过后，她到商场听着刷卡声心里就觉得格外舒畅，只是过几天看着一堆冲动消费后的无用货，肠子就悔青了！那天我们沿着马路砑子转，走了很久，仿佛把所有的怨气都踩在了脚下，渐渐地，她的脸上稍有舒展，我问她，你饿吗？她说，饿。

   饿就好，饿，就会对胃的填充有了期待，它是一种不想死的欲望。

   日己过午，可是附近没有饭店，我们再往前走，迎面看到一位卖冰糖葫芦的大妈，她年近六旬，十分面善，慈眉善目地站在那里招徕生意，在她的沟壑纵横的面容上，我看不到任何与欲望相关的内容，她却实实在在地在兜售糖葫芦以满足自己的欲望，若有人买糖葫芦，她就忙活一阵，没人买的时候，她就撇着长腔喊着“冰糖——葫芦咧！”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软绵有劲儿，极纯正的豫音，冰糖两个字喊得紧凑一些，接着是“葫芦咧”，那个咧字喊出一个平音，然后调高拖长，再利利索索地落下来，象咬在嘴里的冰糖一样脆嘣脆嘣的。好听！

   晓低沉地说，你听，这大妈的声音，多脆活，一听就是个过得幸福的人！

   我说，可不，听这声音，滋润着呢，可是人家也沉静着呢！

   晓一拳挥过来，轻轻捶打在我胳膊上，佯怒道，叫你说我！

   我俩走过去，买了两串坐在摊前的小凳上小心的含着，阳光照到冰糖葫芦上，闪起一道稍瞬即逝的温暖的光芒，微不足道，可是还有。

   晓边吃边说，这糖葫芦还真不错，真甜！说完，还对我笑了一下。这下好了，糖葫芦一入她的口，多巴胺就分泌了，吃甜东西真是改善心情的一种好办法，心下窃喜。

   旁边有个修鞋摊，小马扎上坐满了年轻人，都是等着修鞋的。有位两鬓斑白的大爷正在给一双鞋上胶，流出来的胶，碰到了手指上，胶丝把他的几个手指头缠得象个肥茧，他的生意实在很好。他的脸也很和气，带着笑，不是那种为了做成生意而带的笑容，就是他看着鞋，眼角也是夹着笑，不是强塞进去的，是天生的，自然的，毫无修饰的笑。在笑容背后，你能读懂善良的诠释和安静的姿态，他的热闹就只在他修理的鞋上，他的笑容里只有笑容，只用自己的笑容来看更多的笑容。

   等我回过神来，我看到了动人的一幕，我看到那个卖冰糖葫芦大妈，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走过来，递到大爷的嘴边，大爷也不客气，张大嘴咬了一颗糖山楂，手里的活儿却不停歇，马扎上一阵喝采之声，然后听到一些碎碎窃语，我们方得知，他们是对老夫妻！过了会儿，大妈又把冰糖葫芦递到大爷嘴里，他又吃了一颗，眼睛眯着笑，四周打量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

   有个九零后的小姑娘俏皮地说：大爷大妈，你们这是秀恩爱么？

   大爷笑而不语，眼角堆满的皱纹，跟着他的笑一颤一颤的，煞是活泛生动。

   大妈回过头来，笑着说：“哪里，俺这老伴是低血糖，眼看过晌了，不能饿着他了！” 他们的笑容如此相似，都是从心底自然而然地发出来的，可能与生意无关，可一定与时光的磨合有关。

   晓低声对我说：看看人家，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恩爱！再想想俺家那一口儿，心里真堵得慌！说罢一脸的懊恼相。

   我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马扎上也一阵低语，很快她们一致决定，先让老大爷吃饭，吃完饭再修鞋。听完这个决定，大妈变魔术似的从糖葫芦推车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平放的保温饭盒，然后递给老汉一双薄薄的弹性手套，等他戴上后，才把饭盒递到老汉的手中。饭盒里的饭冒着热气，大妈说是她做好没多久的捞面条，大爷端着饭盒，挥动筷子吃上几口，就转过头，大妈拧开手里的保温杯子，喂他几口热腾腾的开水！

   马扎上又一阵呼叫。

   大妈笑着说，这是为了节省时间，快点吃完，好给人家补鞋！都一把年纪了，还秀什么恩爱哦！

   大爷不说话只顾着吃饭，却一直点着头，他用一种无声的沉默，在附合着大妈的话，也附合着一种叫情的东西。

   真正的恩爱不是刻意地要去做些什么，彼此的爱是在生活中一点一滴凝聚而成的，它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一颗冰糖葫芦，一碗面，一口热水，借助这些养活生命的恩物，从而很自然地就表达了爱的本意。这种爱着的姿态比任何爱的话语都来得深切，坚定的情感从来也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修饰，仅是一个眼神，或是一朵微笑，抑若是静静地呆在那里就够了。

   晓叹了口气，低声又说，真是羡慕，我此生怕是真的求不到这种情感了！

   我不觉莞尔，说，你就是太贪婪，早求得了，还这么的矫情！晓一脸愕然，张张嘴要发作，我示意她听我说下去。

   我说：“你们的感情若是有问题，在你第一次刷卡解恨之后，密码早就改了，这是其一；其二，能吵闹近二十年仍没有离，这不是缘分深重么？一点儿小事就让你们鸡飞狗跳的，你们这是太在意对方的态度，这是爱的表现方式之一；其三，在人前，很多夫妻都会象这对老夫妇一样恩爱，而在人后，他们一样会有争执矛盾，甚至口不择言！因为在人前，他们的心里彼此会多一份尊重，而在人后，他们的面上不自觉地就会多一点自我，这是人的天性！“

   晓默默地吃着糖葫芦，听着我的话，没有再说话。少顷，她又问，既然我与我老公是有感情的，可为什么吵呢，而且越吵越凶？

   ”吵，是婚姻的一种沟通调料，没有，无味儿，多了，呛味儿。只是你们都没有从心底排斥这个呛味儿，从而去改正这个习惯罢了！这充其量是你们相处之间的坏习惯，而不能说是感情坏了！“我慢慢说着，突然灵感大发，充满才思，觉得自己好有才，可以做个情感大师了。

   晓一笑，点了点头说，嗯，你说得真好，我也有很多毛病的，我从来就没有好好正视过自己，其实每次我要是能压压火，不提那么高的声调，换位为他思考一下，我们俩真是吵不起来的！......

.晓在回忆，在审视自己，在诉说她老公的好，在反思，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也想了很多，突然话锋一转：“半夜惊醒你，还耽误你不上班陪我逛街聊天，真过意不去！”

我说，这里没有外人，以你我的交情，人前的见外话就不要说了！

她一乐，又笑了说，走，我们吃饭去，饿死我了！......

无论当年的爱情多么的轰轰烈烈，多么的缠绵悱恻，这一生跟谁在一起，都一样会平淡，会麻木，会为了琐事而争吵，会无视对方的存在和感受，这些都存在于恩爱的背后，都被生活的河流给冲得发白而失去应有的饱满和光泽了，人生从来就是残缺的，这些才是真实完整的生活。在恩爱的背后，那些灰暗、阴沉、忧伤和争执，不过是生命急流里的小漩涡罢了，我们要具备改变这种状态的能力，这种能力就在我们的生活中，也在我们的生命中，有心，用心、久心才能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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