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封烧饼（吃过的就算了，没吃过的就看看......）

清姿 · 发表于 2014-2-18 21:22

登封烧饼

   中国地图上，只要是能标出一处地名的地方，都会有某种土特产，因为特产前面加上一个“土”字，大多指的是嘴面上的东西。到了现在，网络上“吃货”一词风头很旺，故名思议就是主好吃会吃能吃喜欢吃，这个词用在女子身上多少有点不雅，可我要首先澄清的是，喜欢登封的烧饼跟是不是吃货无关。

   为什么无关？因为烧饼出炉后，我是绝难吃完一整个的，一掰半拉就把我给打发了。别的不敢说，对于登封烧饼，从我记事起，就开始拿在手上啃温饱，正宗与否，一过俺的嘴，就啥都不说了。

   象中岳大道，少林大道这样的城市主干道上是没有烧饼门面的，街头巷尾倒是随处可见。小街道上也有大买卖，将近中午或是黄昏时分，一些有名的烧饼店前就排起了长龙，颇具阵势，人们翘首以待象盼望一种旷世美味。烧饼的主要原料就是面粉，北方的主食，说来也真没啥稀罕的，登封人就是喜欢，单等着滚圆的烧饼出炉，晾一小会儿，托在手中，一口咬下去，饼内就出现了千层面褶，黏到嘴里，任着舌头打了个弯儿，嚼几下，不过瘾，再咬下去，酥脆松软，浓浓的麦香味就传过来，可是这香味并传不远，拐几拐再转回来，牢牢地停在自己的心头上，乡味和依赖也就在这里找到了靠头。这一依靠，无论是人的食欲得到抚慰，还是人的心境逾深一层，触动味觉和心灵的东西，生命和岁月都将一一回应。

   再来看那烧饼。登封人就是实在，面团绝对硬实，不象河南有些地方的火烧，搁案板上一揉，软面乱沾手，不是用干面粉撒底儿就是还得用油掺。登封的烧饼好吃就好吃在，饼就是饼，而非油饼，只在饼的内胆放调料时用少量的油起层，它的面绝对是发开了的，也绝对不会让发面孔大得塞下一个糖豆粒。还有，它得使劲揉，揉的不到火候，它还真不好吃。面要过称，绝不短称少两，这样做出来的烧饼一个一个象是从模子里刻出来一样。面揉好后，加过调料把面团擀成约三公分厚的圆状，等芝麻扑上面团（可双面扑芝麻），就直接放在铁板上烙了，只见一个个的烧饼摆放整齐，受热后经熟练的手轻轻拨开翻动，立时，芝麻香味就闻得见了。你不用费劲儿找味儿，那味儿拨开空气，丝丝缕缕直往你的鼻子里钻,你会觉得，芝麻就是为此饼而生的。等烙过饼的双面，用手触起饼面稍有硬度，便开始把饼放在火炉内烤，这一个烤，学问就更大了，你不能老瞅着看吧，这样会跑了热气，且炉上铁板面还放着新烙的烧饼，可要是不瞅吧，也怕给烤糊了。师傅就是师傅，麻利得很，只须两次翻看，便用铁夹子挑出一个个外焦内软，喷香热腾的烧饼来，这会儿还真不能下手拿着吃，烫嘴，不小心会烙出燎泡来！

   凉些吃了不烧嘴，也好带着上路。少林寺忒有名，任谁听说，光想摸来瞧瞧，鞋上沾了登封的土，风里有了豫音，胃里也要装一点本土的东西，嵩山才会爬得顺溜些，登封的烧饼是响当当的主食，份量足，热量够，一口饼，一口矿泉水，十足的原生态，却没有半点含糊。“选它上山路，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算是会选。”早春一起登山的朋友这样说过。可在登山之前，当我把烧饼放进她的旅行袋的时候，她几乎瞪圆了眼说，这东西不如面包松软，饼疙瘩，能吃？谁知爬到半道，就只数她吃得欢。临下山，还拨拉着袋子问同行的朋友：谁还有烧饼，我这里有面包可以换？西餐厅托盘里的东西，还是应该在西餐厅里出现，上了老祖宗的山，就得吃老祖宗的饼，嵩山险峻，灵异非常，一饿一个准儿！

   我对登封烧饼一直是怀有某种情愫的。在登封老家逢红白喜事，除了相应的礼钱以外，手里提的就是烧饼了。主家把一箩筐一箩筐的烧饼摆在那里，不须摸也不须尝，仅是凭眼看，就能瞅摸出这烧饼的份量和口感。上学的时候，校园旁边有一家烧饼铺，两毛钱一个，住校的学生顶不住晌，饿了就去排队买，等到上课，未来得及吃完的学生就趴在课桌下边鼓起腮帮子可劲儿造，一抬头嘴角上还带着芝麻屑，老师于是会说，十分钟全部咽下去，十分钟后开课！一时间教室里咀嚼声、叭叽嘴声，吞咽声，彼此起伏，说来也怪，接下来的这一节课大家听得极为认真。也是，有烧饼垫底，书读得踏实，字写得稳当。

   后来走出故乡，才知道山外的登封县城里有比学校更好吃的烧饼。登封街道的烧饼铺面很多，铺面有挂匾写得规矩的，也有用粉笔头描得歪斜的，可有一样不改，就是味道绝对没啥说的。直到现在登封烧饼还没有被人注册，一旦有人注册，不知道有多少店面得改名字或另作他算。这也可能就是登封烧饼能够得以相传相广的原因，没人监督，没有规矩，自成饼派，自承一味，这跟登封人有关：祖根深扎嵩洛之地，人心就如峻极峰顶可立日月之下，根本用不着督促，七十二峰上有七十二个天平，高处自见风骨，也用不着注册，坐禅悟道己有潜移默化的延伸，双溪水，就有一泓最清亮的印泥，少林寺，就是一方最权威的刻章。

   去年十一回老家一趟，偕几位异地的朋友与数十年未见的同学聚会，一行人出了中岳庙就往少林寺、法王寺奔，折腾了半天，累得半死，大家一瘸一拐进了饭店。菜是家乡菜，刚上的几个小碟里放着芥菜丝和蒜野菜，最让我感觉到主贵的是，同学记得我好那一口，专门托人从最有名的烧饼铺里给我上了一盘分份的烧饼，我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那天的烧饼别有一番味道，其中与同学的无尽情谊，伴着烧饼咽下去，暖进胃，暖到心，暖尽流年。几个朋友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一人一筷尝后说是好吃，他们或吃或笑，或谈或议，都是以外人的神情与姿态来评判和对待，对登封烧饼的味道充满了理性的褒赞，恰如他们谈论少林寺一样，那都是别人家门前的古刹！挪不走。他们情感上有对嵩山的钦慕和敬仰，有对佛、道、儒的尊重和崇尚，但绝难有眷恋和思念。我理解这种情感，就象理解登封烧饼凉了不如热的好吃一样。

   临走上车，同学又买了一袋烧饼送给我，说这吃食，土得很，但只有登封这地方正宗，也最能唤起情谊，啥时候想吃了就回来，管饱，管够，管挥霍。我提到单位后，若干双手伸下去，末了，俺只剩一个，打电话向同学倾诉，同学大笑说，这东西还有人稀罕？是的，同学不稀罕，他走一条街道能遇到几家烧饼店，可我在另一个城市，走十条街道也不会遇到一家。距离，是阻隔味觉的山水屏障，也是唤起味觉的尺度暗示。辗转异乡，一丝儿熟悉的芝麻香味儿，便会惹起我对故土的思念，而登封烧饼，亦成为诸多乡味中的浓缩。它象那轮家乡的明月，摘在故乡人的手中，那叫馈赠，馈赠重重。落在异乡人的心底，成为乡情，乡情拳拳。

   想来，咖啡找到伴侣也有年头了，西安泡馍靠汤煨的也有历史了，最不济的，天涯海角支着摊热卖的凉皮，还有面筋陪着，登封烧饼就是登封烧饼，它没有创新，一直传统，象个古物似的跟嵩山一样天工犹具，独自一味。可能，它看到的落花飞雨太多，它听到的晨钟暮鼓也太多，于是懂得了：“唯本即成，若成则本”的蔼蔼禅语，愿意用这一缕天地麦香，弥扬简单久远的的本意，愿意用这一身岁月淡然，成全所有人的口福。如此，感谢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