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姿漫语】四月碎碎语

清姿 · 发表于 2015-4-30 09:14

四月碎碎语

   春日落了红，春便知趣地溜了去。少了花团锦簇，风味怎可宜人？天，接连着下了几阵雨，又阴了几日霾，大风还刮得没完没了的，真真是“愁中属暮春。”但凡换季，除却植物改头换面，人的心情也会昨此今彼，或喜或嗔，或静可燥，怎一个“变”字了得！

   直到一日，午后，走在城市的大街上，猛一抬头，天是那么蓝，蓝得那么假，跟画儿似的，又一看，阳光那么刺眼，刺得那么真，跟眼里搁了把旋转的刀片似的。再一定神，眯起来的眼睛里竟然多了几团绿荫荫在地面上晃悠，不知何时，大街两旁已是树林阴翳，鸟声上下。而年轮里倾注的时光却象个懒得动一下的长者，他沉默着，对于我的惊讶无动于衷。一切都在按部就班、毫无声息的沉静中进行着。

   我辈粗浅，前些日子听到了第一声莺啼之后，便只顾瞅着树梢上的梨眉桃眼痴心念想，而忽略了枝头上的寸叶须芽儿，仅仅是几个朝暮之后，叶子们便一鼓作气地遮住了天，只把一地的斑驳随意浮动，与香无关。那些枝与枝相连的牵绊，叶与叶挨起的距离，充满了上古的交情缘分和自然的神奇性灵，它们一致揶揄着目光短浅，渴慕花下死的人。

   我辈自当羞愧。这种羞愧在枝繁叶茂的寂静中渐渐淡去，只做云烟消散，所有一切都做云烟消散。

   后继生长起来的风，脱离了东风软绵无力的样子，强大起来，或是疯狂下来，季节都是自己拿主意。它有一定的规律，也有一定的道理，这种道理说不明白，就跟我在叶下沉恨细思是一样的：每一片叶子那么相似，却又那么不同。只不过阳光透过脉胳的光亮是一致的，它会闪一下叶子，闪一下我的眼睛，就象疾步的舞者猛一旋转，瞬间舞成一道闪电，劈开了风，劈开了叶子，劈开了初夏的门槛。

   我就这么静静地走进来，确实是有点尴尬，往后退是一地凋落的花瓣，往前走，除了满眼青葱盎然，小荷还未露尖儿，季节的档口儿，只剩下微波轻扬，杨柳拂面，心情是一等一的好。

   这个时候，宋人翁卷有诗云：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这个时候，桃杏孕果，虫鸟繁育，大自然的盛大繁衍己经开始了！这个时候，就如一场好戏即将上演，胡弦上拉，主角未到，暂且休场的时刻，又替角儿们紧张又为剧情期待，内心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期望，当然期望里，不再单单是浮浅的蜂嗡蕊香，而是一种沉稳的小浅熟，一份宁静的大从容。

   这个时候，阳光的脸更亮了一些，草窜高了，叶子的边缘慢慢大了一圈儿，人的心胸也不知不觉地扩了一襟儿。成长，从来未曾约定，却又命中注定，人们的日子与叶子们的岁月一起完成，想到这里，这该多有意思！

   诗人汪国真说过：四月的日子，半是烂漫，半是辉煌，那是春风走过的地方。而他也跟着春风的脚步永远地留在了四月，却把《母亲的爱》慷慨地赠给了我们。而我们也猝不及防地把心停留在此时，用一种缅怀的方式，重新与他一起《热爱生命》，灵魂不死，生命永在......

   这个时候，人们开始注意起自然里的其它生命，人们的眼睛开始适应了绿，或者说开始把目光从各种各样的绿色中剥离，可是我不！我要张大眼睛，我要屏住呼吸，我要成为一丝缠绕的空气，我要深切地感受周围的一切：

   我看到端午节前的艾叶依然美好的伸展着腰身，我看到睡着的榴红正团在苞内做梦，我看到了山谷深处的苔藓和原野上的沃土，我闻到了青草的腥味和叶子的鲜味，闻到了槐花的淡甜和榆钱的清爽，我听到风筝飞天的呼啸声，拥有着飞鹰一般的力量；我听到蛙鸣里的欢畅，在城市公园里的池塘边上摇曳着，与远空的星光汇合，我感觉到月亮上的四月天，一定也有动人的爱情，我的梦中的小树林，也有这样不落的野花，那些忽明忽暗的萤火虫在媲美哪颗星星呢？我听到了万千小虫们的低喃，它们新生的壳新生的须新生的脚在草丛树间来回走动，只为一个新生的来和去。自然，年年都是一个样貌，可是每年带给我的却是不同。

   以一种平和的心态来看，其实人生真是平凡之又平凡，没有什么大不同，而以一种艺术的视角去探究，人生的不同在于心境。在我看来，经历堆砌心智，磨难雕琢心性，最后再回归到最初的平静，那么就自自然然地形成了心境。幸而不同！为着这种发现，我把心深深地俯了下去，拿品性亲近清明，用灵魂叩拜谷雨，于是，我的怀抱里有了一个完整而清新的四月天。

   思之到此，我的人和心情开始雀跃起来，从城市的青砖地上一步跃到了原野的土地上，那层隔着大地与我的体温的青砖，连同它排列的文明，被我冷落在了喧嚣的城市里。自然里，除了季节，文明都是落后、破坏和自以为是。季节尤其懂得这些，因此从不停留自己的脚步，来就来，去亦去，让人浑然不觉，只在某时，给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它的存在，只为界碑，只为标注，又似乎仅仅是为了岁月匆匆。

   岁月匆匆，时光荏苒。蓦然一股怅然之感升腾起来，这种感觉象记忆里的雾，白蒙蒙的，影绰绰的，我辨不出它的方向，也不知道它要到哪里去，只知道它在我的生命里，到了某个特殊的时刻，便会与我在一起，也仅仅是在一起而己，无其他，可这就够了，陪伴，就是最好的爱。

   直到某一天深夜，我辗转反侧，忧思丛生。打开了窗，望着西空的繁星，我依然发现，不论何时，我思念的方向总是朝着故乡的方向，想起席慕容的诗句：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 / 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从而我的怅然让我更加明白了，在我的所有的日子里，故乡一直连着我的命，牵着我的魂——不知道隔壁婶家的羊群还如雪团般欢实吗？老李家的独家小院封顶了吗？五叔的眼睛医好了吗？父母种的小菜园里，这个时节，想必萝卜花己然开毕，还能招蜂引蝶吗......

   在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片乐土，这就是故乡。故乡里的情感，自然、真实、不做作，对故乡的思念，亲切、淳朴、有温暖。它可能还很贫瘠，也很落后，甚至我们曾想一度罢脱它远走他乡，可是走了很久以后，我们会忍不住去想念它，我们总是回过头来看看它，以前看它，象看父母，大抵是回家看看就离开；现在看它，象看儿女，希望它的一声呼唤，就会让我们留下来。

   左辅有诗曰：乡愁不曾休，惹甚闲愁？忠州过了又涪州。无论命运把我们安排到了哪里，无论自然和我们走到了哪一个季节，只要想起了故乡，它就是游子心底的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