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咽，与文字与书

无名之伤 · 发表于 2011-7-20 13:22

清晨五点十五分,早醒。或许是药物在嘴巴内延绵出的浓重苦涩味道作祟。扯开窗帘,迎接风雨。黑暗还未断档，微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连同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都是在高处定居行走的独特邂逅。前几日不明所以尴尬着的暑热终于再次降临，这个稀松平常的日子，酷热终于正式启开帷幕。

微弱的晨光，在黑暗里渐渐风声水起。每日过到了末尾，常常在昏暗内就醒来，看不到阳光的召唤；而一路踏着悄然降临的暮色归来，仿佛走进以黑暗命名的悲凉里。都不是令人奋进的一些暗示而我，如此喜欢与依赖阳光倾城的际遇。早中晚，那丝丝片片的日光，是我吝惜地要占为己有的珍宝。文字无法想象没有日光的白天如何昏暗难行，就如没法预测失去文字极其承担的倾诉后如何安然地泅渡而过。深知强迫症状是不好的，说服自己再不会为一些外物或者人事而不间断地记录、抒发、感怀，断然地结束文字与某些被鼓惑被欺瞒的情绪的纠缠。我想，这样随意地涂抹词语、句子或者是标点，只因喜爱，只因无法抛弃。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秉性，似饿了要吃饭、凉了要取暖一般简单直白。

                                 文字

这个阳光洋溢的夏日，放弃在床上辗转数山羊或者继续对着脚下城市的星点灯火发呆的惯常行为，而选择打来文档来记录下只言片语。自己做的取舍，是关于文字与自己的最好注解。每天记录下三言两语，或者洋洒千字，其实它们本身是无意义，不会变为铅字出版，不会引起共鸣，或者只是自己写过就算，但无数的它们综合、纠缠、幻化了一个真实而敏锐的自己。我看得到他们的意义，或者温顺和平到随意倾泻，或者任性艰涩到语焉不详，或者平淡普通到直白叙述，或者神奇诡谲到令人侧目。有时他们乖乖地服从于我，随意我把握戏弄；有时又桀骜不逊，磨折得我愁眉不展。它们是顽皮的精灵，有时候与我若密不可分的同体，有时候又背离我的心灵而去，不断地亲近与疏离，令我欢乐忧愁，甚至有时寝食难安、茶饭难思。
当然，那终究是我不够成熟圆滑老道的缘故。面对文字，我还只是一个新人，一个门外汉，一个急吼吼的创入者。一事伊始，总是有波澜挫折，也有欣喜沮丧的情绪反复，这个过程是受苦也是享受。我不是主观主义者，但有最细微敏感的体味并且坚信自我判断在绝大多数情境下的正确无误，文字给我的满足感覆盖了倾注于中的辛苦沉沦，于是离不开、割舍不断。
常常是虚弱无力的。狭隘逼仄的生活景遇，杂陈荒芜的心灵世界，悲观敏感的气度秉性，都是文字能题材开阔、体裁多样、气质大开大阖的禁锢。况且心脑内词汇句式的储存太少，常常面临一些描绘性的场景却苦于找不到最正确的一方词语来填充，是一类苦恼。另外，见识浅显、猎书太稀、储备太薄，也是障碍，只能氤氲些小情感类的文字，把握不好评论类的机要。当然，太过情绪化以至于下笔后因思维的游荡拓开而离题万里，是最浅薄的弊病，常常长篇累犊的一段文字，却中心不明、重点不凸，实在是累了读者的眼睛也疲惫了己心。是如此地厌恶却又离不开的逻辑。
曾经太过习惯散文的写作格式，信马由缰的写作体验常常是对逻辑的忽略与漠视。多记录心情，源头的自由散漫、写作时的意随笔走、之前无提纲之后无修改的积习，都往往导致整个篇幅如同一块杂乱无序的拼图，各张的描摹若还算过得去，但一眼望去却是混沌成一片的胡乱涂抹，看不出所以也察觉不出美色。实在是浪费得紧。诸多的弊病，看得到却仍是死性不改。常常戏谑自己的执拗及顽固，好的性情及习惯一直存留，而坏的、不适当的、明明对文字无所裨益的，也是改不好。一是天性使然，总坚持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就是值得保留的；二是生性的懒惰，以为前半生学习了如此久、汲取了如此多，那么多技巧的练习、那么多别处文字的借鉴，难道还不够？难道还要继续苦心孤诣地精进不绝？看，我是毫不知情毫无道理的人，以为文字的好坏多由己心己性情，常常以为多说多听，徒劳无益。

                                    书

夏日的夜晚总是好的。凉爽，惬意，有浓重的风尘气。在原木色的茶几上开一盏灯，席地而坐，恬淡的安静从地板及心灵内渗出，是看书的好情境。书架上闲暇的读本很多，手边也堆了两三本，都是喜爱的女作家。
终于断续地看完了严歌苓的短篇集。她的作品被改编成电影获奖后很是声名鹊起，比如《少女小渔》。其实，影视作品与原著从形到声都有巨大的差距，前者是导演到演员作的戏，后者是作家用文字编排的戏。媒介不同，留给观众与读者的感觉可以是谬以千里。艳羡的，是严编故事的能力，引人入胜的开篇，常常制造出令人狐疑的氛围，然后故事缓缓展开，却噶然而转，措手不及，最后的结尾多袒露凄凉的底色来，终是悲剧收场或者类似悲观绝望的一点结局性描述，流露出作者内心的苍凉恐慌来。东方的文化气质与西方世俗生活的强烈对撞及衍生的危险、不安、仓促、悲伤，都能在她的文字里找到端倪。
更惊叹的，是严的文字里无处不在的精妙到生花的比喻及拟，即使是自小我们就受过无数次的修辞训练，但能掌握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也实属不易。严用比，信手拈来，以形、态、状、色等等比拟身边人事物，熨帖到仿佛是量身定做。此等修辞绝佳的句子在她的书内是鳞次栉比，若繁星般处处闪烁，读着实在是抓人心弦，动人处常常令我拍案叫绝。例子不烦举，翻一翻她的书知。
其实不想做繁琐的评论，只谈一些感觉。如果严是以精妙诡谲的语词俘获我的眼球的话，那另一位中年女子——池莉，则是其作品中凝聚着的大度、宽容与持重的气场吸引着我。语言文字只是形式，而作家体现与文字内的情感、态度、思想，才是读者共鸣的生发点。池莉是老而弥坚的一类作者，当年她成名伊始我就有幸读过她的短片集，一路看过来，竟然已十多年的时光。
池莉是地域气息很浓重的一位作者。小说的地点总是毫无例外地选择在武汉这篇土地，而她的一部《生活秀》居然也带动了鸭脖子在全国的持续热卖，怕是她始料未及的一类状况，那是后话。火炉的炎热与烦闷，小市民气息浓重的街巷，时代沿江而居人群的心理，自古以来兵家必争的险要，等等因素都或隐或现地矗立于她的文字当中，无法视而不见，也构成了作者别具一格标签。
她的书胜在写实。小说的叙述要素意义具备，故事好看、情节严谨、行文规矩、辞藻写实偶尔华丽，有铺陈有细节，有血有肉的对话及声音，往往一个故事读来，一些时光就不自觉地逝去。轻重缓急的度把握得刚刚好，各种要素的火候也是恰到好处，令人实在挑不出她的坏来，自然也难以一下子抓住她的好，那么，就这么平淡地看，眼睛的一开一阖之间就是多年。
在我的青春岁月里也曾经为卫慧、棉棉及安妮所痴迷，以为那是文坛的新风尚，青春及激进的标签。那时对池莉、海男、陈染之类在文坛占据中流砥柱位置的女作家是忽略的，以为是她们的写作是陈习，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如今看来，那是自己的心高气傲、年少无知，其实写作也是一项手艺，胜在天分的往往是一时的烟花绽放，而多年来笔耕不辍的积淀，才能成就硕果累累、流芳后世。
池莉是坚持的、恒定的一类代表，那么多年来一直在写在耕耘，之前看她的散文集《熬至水滴成珠》，标题就似在倾诉写作是一件如此不容易又如此得不到谅解的孤独行为，那能一路奋进着坚持，就是伟大的壮举。当然，一直坚持的作者并不鲜见，大抵中国文坛如今的顶梁柱们，都是一路高歌猛进或者浅吟低唱地过来的，一夜成名是一段稍纵即逝的盛事，而之后隐忍的、艰难的、孤单的坚持，才是最令人动容的篇章，血泪晕染、无法回溯。
写作是一场一个人的战争，与语言、与故事、与结构的不断磨练，与身体的疲惫、与心理的倦怠、与精神的崩溃不断地抗衡，那些密密麻麻的铅字是战争胜利后的遗存，当然背后还有职业病频发的身体与千疮百孔的心灵。即便如此，却还是舍不得放手，因为文字已经深入骨髓，写作已成为唯一的谋生或者精神生存的方式。作家悲哀如此，也幸运如斯，自然与文字为伍的人，自古以来在人生格调上就似乎高庶民一等，当然也不排除畅销书作者以此博得的金钱誉。

[ 本帖最后由小鬼精灵66 于 2011-7-21 22:2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