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姿漫语】那片竹林，还好吗

清姿

那片竹林，还好吗

     外婆去世好多年了，在我的记忆里，她似乎永远只穿着一件浅蓝灰的偏襟上衣和黑色的宽腿长裤，袜子一直是固执的白色，小脚，白底黑绑的布鞋，传统的绾发，十指嶙峋突兀，中指上必定带着一个顶针，她只要看到我，就会放下手里的针线，双手一拦就抱住了我。那种温暖的感觉真是教我怀念。

    想来生死如梦，我与她在世间做了一场祖孙缘分的梦，然后各自都转过身去走向不同的世界，这世间的一切与她将再无关系，这真让她了无牵挂。阴阳相隔就是这么彻底，这么真实，这么决绝，可我却不能不怀念她。

    斯人己去，想念空长。外婆家外的那片竹林，还好吗？早些年的时候，我去看过一次，为了修路，竹林己被尽数砍诛，残存的竹叶依然明亮如翠，可在我眼里看来，它们是那么的凄迷和无奈，那个童话般的童年己经远去了，那个白发的老人也己经远去了，一切都远去了吗？可为什么，我是这么近的站在竹林边，婆娑着这片竹叶，我知道，我的生命从未失去过这些绿色，它们也将一直陪伴着我，直到我的生命凋落... ...

    小时的我不是一般地淘，不是披件大人的衬衣甩水袖，抹一脸胭脂弄一群孩子咿咿呀呀唱青衣，就是头环长柳条，淌着河水学电影里英雄的样子喊：趴下！隐蔽！接着身后的“革命者”呼啦啦趴倒一片，站起来一个一个全成了落汤鸡！为此，我经常挨父亲的骂，可我屡教不改，我的淘气和贪玩能把大人往死里气。

    有时候夏天阴云密布的，我也要迎着风往田野里窜，直到一场大雨把我浇得晕菜，在野外横竖找不到避雨的地方，只好光着脚丫提着鞋一滑一趔趄地挪回来，衣服粘到了身上往下滴着水，我说不清是痛快还是痛苦，可是眼看着到村口了，风止了，雨停了，太阳露面了，我能听到背后有人议论：这不是谁谁家的闺女吗？我走过去，全当没听见。到了家门口，父亲一定是等着我的，他一把把我拉进大门里，闩着了门，怒瞪着一身湿水的我，吼道：“一个小姑娘弄成这样，象什么样子！”我不吭声。我是不敢吭声，因为他说我的时候，眼里看着大门墙角的一把大锨。

    在我的身板与铁锨之间，我选择前者。不过心里会嘟囔一句，我就这样子！有什么奇怪的吗？不就淋了点雨吗？

    因为接而连三的淋雨，还有接而连三的淋雨后发烧。父亲很生气，在那个暑假里，他把我送到外婆家进行“反省隔离”，外婆家在山脚下，父亲把我带到外婆家后，我看势不妙追着跑出来，可是父亲顺着山路拐几个弯，又躲了几棵树，愣是在我的眼皮底下不见了。我象性地哭几声也就罢了，因为外婆己经很及时的赶过来，拉着我的手，往我的手心里塞了几颗糖，我就乖乖地跟着她回家了。

    外婆家篱笆门、矮墙头，院里几棵歪脖枣树，山里的孩子不多，男孩大多剃了光头，女孩子则编一根“铁梅”般的辫子，一水的过时小布褂，我是从镇里来的，穿得光鲜，两根又粗又长的辫子也梳得光溜，我站在他们中间，有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他们爱听我讲镇里的趣事，尤其是电影里的战斗故事，在那个小画书里全是红色革命的年代，我们初次见面并不觉得生疏，立时打成一片，跟革命战友一样很快有了“阶级”情感。

[ 本帖最后由 风影大师兄 于 2014-11-5 14:53 编辑 ]

清姿

慢慢地，山里沸腾了起来，这沸腾声压过了山路上的唱诗声，压过了祷告的言语声，修了几条大路后，成车成车的青石和矿石被拉出了山外，山上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守了一个聚宝山，山民们的腰包鼓了，山却秃了。

    又几年后，狗蛋家的土洞房没了，被修成了大路，外婆说山里有补贴款，他们父子不回来就一直按息存着，直到我的好多伙伴们都搬出了大山，狗蛋父子都没有回来，有人说，他们流浪在外边，肯定不识得回山的路；有人说，这爷俩都那么木讷，谁知道是死是活呢？要能回来早就回来了！我对他们的下落也无从猜测，唯一能做的就是握手成祈祷状，在内心呼唤着：主啊，保佑他们吧！

    原来依仗宗教信仰的未知力量，真的可以寻求到一种心灵相助。那时，山里盖了一座教堂，周末的时候，外婆会去教会参加唱诗或其它活动，我有时会陪着，很静的样子，遇到外婆的老教友的时候，他们都会惊呼：这么娴静的姑娘，是当年的那个野丫头吗？我一时拘谨起来，外婆笑呵呵地说是，我看着外婆眼角的两个折扇深深地打开了，我的一段泼皮野性的岁月就藏在了那里......想来也是，当年的自己再糟也是自己，心底捋顺了，性情积淀了，人自然就安静了。

    这得感谢外婆，感谢狗蛋，感谢我的伙伴们，也得感谢大山，感谢野果，感谢那片无尘纷扰的竹林！

    大山只有一个，通往外边的路却太多，终有一天，外婆告诉我，竹林里的那条大路实在多余，山里的山民要恢复它原生态的样子，山上的植树绿化也要开始了，我听后很开心，便期待着某天，等竹林长得象片竹林的时候再回去看一看，没成想，外婆没等到竹林成荫就走了！外婆走得安祥，吃完饭，放下碗，就无了气息，山民们都说外婆生前没有受罪，得了福报，一定会上天堂。有个教徒说，他梦见外婆被两个穿着白长袍，长着翅膀的人接到天上去了！他这样讲的时候，周围的山民们表情凝重，深信不疑。我感动于这种简单朴素的认定，他们的心底多象阳光下的竹林呢，那么干净，那么虔诚，又充满了幸福归宿的预见性，外婆与他们的一生，都是生活在神话里呢！

   所谓境由心生，我想，所有的福报都应该在福念的感化里，那是一种真正的慈悲。

   我送外婆走的时候，给外婆唱了首赞美诗，我不是基督教徒，可我想，既然外婆那么喜欢听，我为她唱一首，她该有多开心呢？灵柩扶起，外婆被山民抬向大山深处，路旁己经复林重建，人工的竹子长了一小片，跟当年野生的竹林没法比，可毕竟，久违的竹林顺着原来的根底很快就会长回来了！那狗蛋会不会沿着原路走回来呢？真不知道。

    一晃又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山早己又是蓊郁荫翳，草长鸟啾，有了年岁的我，时常忆起慈祥的外婆，忆起虔诚的基督山民，忆起我的伙伴们和笨拙可爱的狗蛋，还有那片趣味横生的竹林，己经离去的和也一定会离去的你们,现在还好吗？


（完）

清姿

谁送的，这是个谜！对于好奇心最重的我们来说，这立即又成为一项“侦察任务”。各自回家观察自己的家长无果，最后，我把目光盯在了外婆的身上，她的那个神秘的方巾，每次洗完后，就挂在院外的绳子上晒干，我清楚地记得她用那个方巾包起了吃剩下的干果，明明带回了家，却对我说：早吃完了，发癔症的吧？

    我肯定我没有发癔症。

    于是在一个深夜，外婆带着我祷告完后，我看着她又一次用方巾包起了干果。她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提着沉甸甸的方巾。我们走在星月下，很静很静。我实在忍不住了问她：“外婆，这吃剩下的东西，是要送给狗蛋的吗？”

    外婆显然是站了一下的，然后说，是啊，他从小没了妈妈，大家的日子也紧凑，就想起用这个方法来帮助他，你不要跟他争嘴吃啊！阿门！

    我说，嗯。

    我突然一点儿也不厌烦外婆嘴里说出来的“阿门”了！我眼中的外婆再也不是那个小脚罗嗦的白发老太太了！一路之上，她开始唱诗，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山里传出很远，不多时，我们周围的、附近的还没有走回家的山民们都轻声和起来，在我听来，整座大山都在唱着，这应该是我在山里度过的最温馨难忘的一个夜晚。

    我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在大人的世界里，一个“主”，一个“神”，看不见摸不着的上帝都能把人心统领得这么好，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救赎和教化？那时的我不懂，可我至少明白，在对狗蛋的关心爱护上，无论是上帝、外婆、山民、小伙伴和我，都没有吝啬过我们的爱，这是人性最底层的善良，也是世间最隽永的唱诗，圣经里有的慈悲，人心里必有。

    那年暑期过完后，父亲来接我，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外婆，离开了狗蛋和竹林，回镇里上学去了。以后每年暑假我都会去外婆家小住，我跟大伙儿还在一起疯一起野一起上山摘野果，直到有一年，竹林被伐，我再去狗蛋家的时候，发现大门被锁，院内密密麻麻地长了一人多高的蒿草，堵住了土洞门。

    我问外婆，狗蛋去哪里了？外婆说，他跟着他的父亲一起去山外做营生去了，给人打个小工，挣些钱，能糊个口！

    外婆还说，狗蛋为人太本分，话都说不囫囵，在外肯定要吃不少苦！我想吃些苦也好，他那么畏惧人群，畏惧交往，正好锻炼一下，幸好，他有一把子力气，舍得出力，总会有口饭吃的，每只山鹰，都要飞向天空的。想到这，心便释然了。

清姿

自此以后，我们隔三差五都会找狗蛋儿玩，狗蛋话说得不利索，但腿上功夫好，爬山游水一等一的好，后来有一次，我吃过饭，早早来到他家的门外，没有进他的家门，他家的大门没有关，透过门缝，我看到他正在舔碗。我见过狗舔盆，狗低下头，把舌头伸出好长，一点一点把盆里的食物舔干净，可狗蛋舔碗是把碗抬高倒过来，仰着脸，转着碗舔，他舔了一会儿，从碗边儿看到了我，嘴一抹，放下碗就跑出来，额头上还带着几粒湿漉漉的米花。

    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有点不是味儿。

    我开始给狗蛋带馍吃，外婆只说我饭量大了，瞅着我的眼神让我的心发虚，可是她知道我们找狗蛋玩，却不拦着，有时外婆会把烙好的饼递给我说，走到路上吃。我的肚皮都撑不下了，当然是把饼给了狗蛋。

    我让那些伙伴每天都匀出一点吃食给狗蛋送去，伙伴们都听话，送了吃食，我们最大的喜好就是围观着看狗蛋吃，看着狗蛋的吃相比自己吃着还过瘾，只见他一手抓下去，一口就能咬出个馍洞来，紧接着，腮帮子津津有味儿地鼓动着，象是天下最好的美食进了他的口中，可是一旦吃完，他就立刻恢复他害羞的样子，默默的撤出我们的视线，远远的听我们说笑打闹。在融与不融我们中间，他选择逃避，竹林，是一个天然的屏障，隔着他的眼，他的心，他的世界，他不想走出来，在自己的天地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地撒欢儿沉醉，现在想来，这真是一种没有繁扰只剩静谧的福气！

    有一天，我们去找狗蛋玩儿，他异常开心，从土洞里捧出一些花生、核桃和红枣。他给我们一人分了一些，傻傻地看着我们吃。狗蛋怎么会有这种吃食？山间这些东西并不稀罕，不过他的父亲智商低于平常人，根本不会下地劳作，那么，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呢？我们问他，他结巴着说不清楚，急了一脑门的汗，只说是一个人送来的！我们几个进土洞看了看，这些花生和核桃足有半尼龙袋那么多！

百科全书

清新、自然、质朴、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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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人起名二丢，狗剩儿、狗蛋的很多，无非是希望后辈跟草一样的贱长，命不值钱能活下来。可是那都是上一代起这样名字的多，我们这一辈，猛一听这名，还真有点接受不了，墩子笑着说：狗蛋狗蛋，狗会下蛋吗？ 大家一哄而笑，他却噪红了脸，缩在墙角落里，既静静不语又惴惴不安。

    狗蛋看到这么多人来到他家，非常兴奋，他插不上言，但肯定是听懂了我们的话，我们在他家的门外围成一个圈儿，轮流讲电视剧给狗蛋听，狗蛋家没电，不知道电视，他也无法想象电视的样子，但听我们讲得热烈，他也就热情，有时候，讲着讲着，他慢慢撤出我们的圈儿，一个人坐在不远处，低头看看石头旁边的草，或是仰面看看树叶缝里的天，或者围着我们走来走去的，不时的回过头来，瞟我们一眼，偷偷笑一下。就象躲在草垛外的小鸡崽，好奇，兴奋，躲闪，伸一下头又伸一下头，想接近我们，又怕受了惊吓而远离我们。

    后来明白，狗蛋当年没有出过大山，因为口吃也没有孩子跟他主动示好，他有点闭塞，笨拙得跟山里的石头似的，孤独己是他的常态，但他又想走出孤独，当他的这种孤独被意外地打破，他又无所适从。

    狗蛋给我们摘野果吃，还带我们去看大山深处我从未见过的细流瀑布，不过他说，白天可以来这里玩，晚上不行！我问为啥，他说：有……有……，我们都支起了耳朵听，听到最后，他终于憋出一个字“狼！”

    狼有那么可怕吗？年小的我不信，我却想看一看狼！可是这群伙伴们一听到我要去看狼，脸色都变了，他们说小时候听父母们讲过，有的父母上山劳作，家里留有小孩子，忘了锁门，狼找了个空子就把小孩子给叨走了！我一听算了，这玩意儿吃人啊！也就作罢。后来有机会读了狼图腾这本书，我一直庆幸，多亏当年没有去会晤狼，那一见面，肯定是回不来了！

清姿

墩子个子高，是他捅的，当马蜂窝戳下来后，他立马扔了竹竿开始没命的跑，成群的马蜂没了巢，聚成一团一团的追着我们跑，他们都朝原路跑，我慌乱得却往竹林深处跑，越跑越远，大家都跑散了。纯粹误打误撞，不知跑了多长时间，我竟然觉得自己跑出了竹林，迎面碰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小男孩，他一听我说马蜂，二话不说，拉我跑到一个破败的院落里，钻进了一间土洞，并且关上了门。

    屋里很暗，只有门顶的一个暗窗透着微亮，窗棂久了，掉了漆，没有安玻璃，一张透明的塑料在上面蒙着并上了钉，影影绰绰的阳光被遮住了，一下灰了天的眼睛。

    等眼睛适应了这种黑暗，我发现屋里很乱，靠墙各有一张床，床上堆得乱七八糟的，很脏，一定是很久没有洗，屋里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幸好土洞上方嵌了半圈儿蓝砖，洁白的、整齐的砖缝多多少少让这个土洞有了一些几何的条理感，墙壁上挂着一盏半透明半浑浊的煤油灯，煤油灯嘴上还有蕊，是黑色的，熏得墙壁也很黑。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有个东西叫灯泡，它可以照明，想让它亮了就拉一下，想让它灭了也拉一下，可是这里却只有煤油灯。我打量着这间土洞，那个男孩也在翻着眼打量着我，我说他翻着眼，是因为他眼白多，站在暗窗下，象踱了光的杏仁般，一闪一闪的看着我。

    他没有穿鞋，就穿了件蓝色粗布的小裤衩，长得黑黑的，很瘦，半天不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话了，我才知道他为啥不说话，他有口吃，他很害羞，一句话说不完整，结巴起来的时候，就搁一会儿不说话。基本上是我问一句，他说一句，象在我家一样，他倒拘谨起来。这样在土洞里捱了约摸有半个小时，我的小伙伴们找到了这里，除了墩子的头上被马蜂叮了一个大包外，其它人都安然无恙，听他们三言两语地说这个男孩，我才知道，他早年死了母亲，父亲有轻度的智障，在山上做活，生活很拮据，有时候要靠竹林外的村民补贴，我还知道那个男孩的名字叫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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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以后，我收敛了不少，可我与伙伴们的玩耍是收敛不了的。

    我们大清早不用预约就钻竹林里挖笋，大雨后一起山石旁寻地皮菜，或者跑山上梨林里打一地的青梨尝鲜，被人家抓住后，贼似的送到外婆面前，我低着头，看外婆的小脚蝌蚪似地在我的眼前走来走去，我被外婆罚着骑在厚实的枣树上不许下来，并且她十分出乎我意料地撤走了梯子！

    她还特别狠地说：你最好别动！如果掉下来，摔你，你受着！

    我在树上眦着牙笑，外婆说我没有一点儿女孩子的样子，白白搭了我的一双弯眉大眼！我一点儿也不恼外婆，因为我不用站在太阳地下，受那老套的罚晒了，倒是对她的这种惩罚感到格外新鲜，到了午后，趁外婆出了门，小伙伴们翻过了院墙，他们叠罗汉就会把我卸下来，我跑到厨房胡乱拣点东西填饱肚皮，然后点了人数，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那次是钻小竹林，外婆家不远处的小竹林老有年头了，郁郁葱葱一大片，看不到头，竹林里鸟声啁啾，地面上的干枯竹叶，踩上去软绵绵的，会惊起空气的浮动，长年叶子腐烂的味道穿梭在竹林里，让人感觉这真的是一片老林子，偶尔有几只松鼠和野兔在不远处窜来跳去的，大家一下就精神起来，明明知道会是一场抓空，却还是忍不住轰跑过去，几次追奔，几次开怀，最后我们都会突然沉默，我想，这应该就是我们最初对自然的敬畏，这种感觉很奇妙，会让我忘了我身处何地，走向何方，那一刹时的沉默，真的难以把握，稍纵即逝，不一会儿，我们就又开始说笑起来，比竹林里的任何虫鸣都欢实。

    我们一直朝里走，时光的影子跟着太阳照亮的竹叶一起扑在我们身上，我们一时斑驳游离，偶尔微风吹过，几片竹叶落在我的身上，我就有一种被季节包围的欣喜感，那种感觉是那么美好，那么安静，那么纯粹，来在生命里，就再也不曾离去。到了竹林深处，我们发现了棵大槐树，槐树上竟然有一个马蜂窝，这一下又惹起我们的玩儿心，同行的伙伴中，有个叫墩子的，他手里有把削铅笔的小刀，我立马让他削断一棵竹子来，我要捅下那个马蜂窝！听了我的想法，一部分人都紧张起来，有人劝我，可不管用，我让他们举手表决，结果好奇战胜胆小。对于这个马蜂窝，我们还是决定戳一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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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祷告完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他们都有自带的食物，有煮熟的鸡蛋，有烙好的发面饼，有的则是核桃花生。大家都拿出来放在桌上一起吃，吃完了，就各自回家，因为外婆的年纪最大，她负责把剩余的东西带回家。有好几次，我明明记得外婆用口袋里的方巾包了一大包的花生或红枣，可第二天早起后我贪吃问她，她却说：没有了！昨晚老鼠偷走了吧？

    我说，我肯定你带回来的还有，明明记得你放在桌上了？

    “我怎么不记得？你发癔症的吧！”外婆说完就去忙活了。我无法想象一群老鼠开会似的“攻击”那包干果，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外婆的这种明显欺骗的回答，让我很憋火！

    外婆那么爱我，有什么好吃的都为我留着，怎么那点花生核桃之类的山野东西，她倒当成宝贝藏着！我偷偷找过，没找到，倒是外婆看到我扒乱的衣柜，笑一笑说，我说有小老鼠吧，你还不信？

    得，我成了小老鼠了！

    终于我逮着了机会，有天，邻居家娶亲，有个小伙伴偷偷拽了一尺多长的火鞭，自己一个一个燃着香头玩儿，我突发奇想，用一个塑料的铅笔刀把它从小伙伴的手里换了过来。一天深夜，一大群人在外婆家祷告完后，刚打开门，我站在黑影处，让小伙伴点火放鞭，一时劈劈啪啪的响声从天而降，在寂静的夜晚特别刺耳和恐怖，人群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外婆吓得脸都白了，腿一软差点摔倒，她被大家扶到了屋里，最不争气的是，那个小伙伴被大人揪着耳朵拽到了外婆面前，他两眼流着泪，害怕极了，抽泣着说，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我不知道会这样......

    大人们不理会他的这些话，一个劲儿的指责他，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又低下头去，我心很虚，额头上和手心里全是汗，希望这一刻快点过去。可是我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个伙伴终于扭过头来，右手食指直直地指着我说：“是她让我放的！”

    我永远也忘不了山民们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鄙视、疑惑和叹息，有反感、愤怒和厌恶，我觉得脸上的皮都被扒掉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看看我，摇摇头，然后把目光投向外婆，外婆开始的时候表情很惊愕，很快她就平静了，她说，算了，这丫头交给我，你们都散了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躺在外婆身边不敢说话，怕她真的生气了，她还如往一样轻轻拍着我的臂膀哼着儿歌，她说，睡吧，睡吧，我的宝贝，什么时候你才能长大啊！......我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星星，翻了一个身就睡着了。

风飞千山

清姿

大山里不知何时盛传基督教，外婆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嘴里说完话的时候，会加一句”感谢主！”象极了韩剧台词末句的“思密达”！几个舅舅都成家另住，剩她与姥爷在老院住着，十分清静，有时候静得能听见树叶飘落地面的声音，外婆会说：“妞妞，你看，树叶要走了，熬不到秋天了！”我就弯腰拾起那些叶子，看它们的脉胳，在太阳底下它们的脉胳纵横交错，就跟我家到外婆家的路一样，唉，哪条才是回家的路呢！现在想想，不止是那时的我纯真，那个时刻的外婆也是性情的，生命本真，真得可爱。

    无论是待客的正房，还是歇息的偏屋，她家的屋墙上都帖着十字架画。外婆对我说，你看画上的这个人，他是耶稣！是主！是神！你有难处求他，他就会保佑你！我不屑，根本没正眼看那个十字架上半裸着身体的男人，倒是听着外婆低语了一句“耶稣保佑，阿门”，阿门？我朝门看去，很不解！

    山里人白天做活，晚上才有时间聚在一起，他们聚在一起不是说故事，看电视或是逗乐子，而是三五成群的象串门一样去家里祷告！我趴在门缝里看过，他们男女老少几个人围成一个圈儿，然后双手握起做祈祷状，低着头，闭着眼，开始唱圣经里的赞美诗，歌调平稳，听着也顺耳，唱完了，然后各自向上帝求诉保佑！比如谁家的孩子生了病，有人会说，主啊，去掉他的灾难吧，你是无敌的神，请你保佑我们吧！又比如谁做错了事会说，主啊，饶恕我吧，我不是有心的，我会改正的，上帝，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诸如种种，举不胜举。有时候仔细听着，能听到很多人内心的真话，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面对上帝，他们怎么有那么多的错误需要宽恕，怎么有那么多的愿望需要实现。大人的世界，我再怎么想，也察不到言，观不到色，往往坐在门槛上，听着听着就不想听了。

    外婆给别人做祷告会带着我，因为我是小孩子，怕在上帝面前说错话，往往是必须要关在门外的，有时候，大半夜的，跟着外婆穿越几个坡岭去给谁家生病的孩子或老人祷告，瞌睡得我掉头，走在山路上一栽一栽的，就会心生厌烦，怪外婆怎么对着那个上帝唠唠叨叨没个完！他不嫌吵么？

yuyayun123

老乡写的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