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姿漫语】一个写点字的旅人

清姿 · 发表于 2017-1-1 16:40

本帖最后由清姿于 2017-1-1 16:42 编辑

一个写点字的旅人

记得初中时候，没事了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写诗歌，内容颇多“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没想到写着写着竟然也写了厚厚的一本，我把它锁起来，象锁一个秘密。等写得攒够了一本，发现这个秘密无人分享，了然无趣。有天突来勇气拿去给父亲看，父亲甚为吃惊，翻了两页说了一句话：“闭门造车！”于是泄气，弃之桌几，不知哪天突然找不到了，母亲说，她以为写完的本本就没用了，拿去当废品卖了。这气更泄到底了！殊不知“闭门造车”是半句话，后半句紧接着就是“出门合辙 ”！宋朝朱熹先生的话，我只听了一半，剩下一半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

父亲的话打砸了一场少年文学梦，让我得到了一个道理，除了聆听之外学会了思考，不懂的就翻书，翻不到的心存疑惑再不盲目跟从。

但是我的想象是丰富的，写作的热情是不减的，当时课堂上写作文一般是周五下午，别人写一篇，我写两篇，一篇是我的，一篇是帮同学写的，那位同学很沉静，沉静得一个下午写个题目就摞笔了。他求我帮忙，想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他随意的写一篇，免得他受老师白眼。殊料，老师批阅作文后，那位同学的作文审为优，我为良。在同学们雷鸣般的掌声中，老师让那位同学站起来总结写作经验，他吭吭哧哧说不囫囵，头一低，手一指，就出卖了我。老师说我这助人为乐的精神太高尚了，帮别人写的竟然比自己的那篇都好！同学们都哄的笑了。事后，我仔细地看过那两篇作文，窃以为老师不过喜欢随意自然一些的文字，而我的那篇过多心理描写，注重精神内涵，境界似乎更高。

现在看来，我认为我的那篇还是好一些的，最其码有一些高于生活的艺术存在。从这件事上，我明白，文字犹如口香糖，薄荷味儿和草莓味儿，你喜欢什么味道就会挑什么味道，显然当年的语文老师还是一个冰淇淋男孩，他的日子平顺而简单，现在他是一个蜜蜜罐儿老头，人到耄耋还是平顺而简单。

我是一个金庸迷，除了业余帮同学写作文，更多的时候就是看武侠小说了。夜里常常梦到小龙女，醒后反思自己怎么是这样一个粗枝大叶，毫无特色的女子，小龙女的清冷飘逸分我一半也好啊！再想到黄蓉，怎么那么聪明，聪明得让人牙痒？进而又想到王语嫣，天啊，我要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何愁英语单词记不住！金庸笔下之女多不染尘，仙女似的，高不可及。慢慢受之影响加上青春发育期，我开始注重仪表形象，开始挑一个小说中的人物模仿，一个模仿不好，开始另一个，于是一个一个又一个，终弃之。

虽然我的行态言语改变不大，可是我坚决不会模仿我的化学老师，她的刘海太长，斜盖着脸，一说话一甩头，甩不过去用手捋，一节课下来，手里的粉笔沫都抹到了刘海上，再从刘海上一点一点扑落到脸颊，猛一看，脸上稀落地下了一层薄霜，使她脸上的雀斑更突出了。最可恨的是她常常扔我半截粉笔头，怒目道：“你，低着头看什么呢？”我猛地把小说掀到课桌里，抬起头看着她白白的粉笔沫脸，高高的腮骨，红红的阔口，心念道：唉呀天啊，这不活脱脱的一个袭千尺么！

不管怎么样，那个时候，我终是用我自己的眼光决定了我的好恶，有些偏激，可这是真实的我，与小说中学习的我，与现实中实践的我，看完了金庸的看古龙的，看完了古龙的看梁羽生的，当年的玄幻小说基本看完了又觉得空虚非常，实际上当时的校园里也没有其它可选择的书，外国小说看过几本，如《茶花女》和《巴黎圣母院》等，不过更多时候我嫌外国人名太长，老是记不住，常常翻几页就放下了。于是开始写日记。

在校时的日记写了一本又一本，记不清多少本了，常常是自己的小心思，鲜少写：今天天气晴朗，无风，日暖或是把老奶奶扶过了马路，我高兴地离开了之类。我的作文经常被当做范文全班传阅，一次不传阅就有挫败感。争强好胜，小小虚荣怕是这个时候就有了。可是没有这些行么？有时候，好胜的动力就是不为人知的努力，适当的虚荣体现了恰当的自尊。这些是成长允许有的，而如何做到恰到好处就是一个“度”的把握问题，这属于成年人的范畴。我当年还小。

我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一天不写就象少了些什么。其实不写也不会影响我吃饭的心情，读书的兴致，可是写了会愉悦一点，快乐一些，慢慢地我知道了这叫精神需要。精神，太奇特的一个词，你不知道它是方的还是圆的，是扁的还是棱的，它就象是一块橡皮泥，你想捏成什么就会是什么，它是寂寞的，奔放的，阳光的，深邃的......最后，我在摞起的一堆日记本里弄明白了，精神是无形的，是高于生活，自自在在飞翔于内心的一种神圣的存在，它是希望的心脏，灵魂的翅膀，生命的力量！
我赋予自身的精神力量毕竟渺小，我翻看更多的书籍，书籍里的人物、故事和思想象自然中的百花，每一朵都是无与伦比的，书中故事情节没有重复，但绝有相似的存在，比如善，比如恶，比如忽善忽恶，总是相存相离，缠绕不清，而不是善至终或是恶到老。我开始理解了这些，并容许内心不去排斥人性的复杂与可怕，对于文字，接受就是认同，面对这个世界亦应如此。

渐渐我发现，我更喜欢宋词。宋词的年代感极强，读着象站在了国画里，刹时有穿越唐宋之感，它的词句简炼优美，一词一风情，一句一意境，罢脱人性的阴暗面，只留一阕阳春白雪，逢风生香，遇云落雨，真个是悲切入诗画，情深呈流年！一首词念几遍，真有不再尘世之感，于是读来读去，厚厚的一本书翻完了，有的竟然能诵读出来。我的整个人静了下来，很多喧嚣我都听不到了，我只感觉到了自己，感觉到了自己与这个天地的呼吸，那么近，近得就象手里擎着一枝莲花，我的双手温暖着它的世界，它的世界纯洁在我的手心里，彼此不分了。

多年后，我曾尝试着写一些词，没有什么词风，只是兴致所致，偏爱罢了，很多朋友以为我肯定是苦读了诗词，读是读了，没有那么苦，翻开它们，不过是重温而已，重温能知新，也能怀旧。它是老朋友。

后来去了学校教书，这让我有机会接触到学校的图书馆，我争取把每节课的讲义都做到满意，我摘取的名言名录标满了课本，它们象散在天空的星儿，亮在每个孩子们的心中，直到有一天架成彩虹，送他们走向他们热爱的文学之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我断断续续的一直蹭着这条路的路边走着，走姿随意，不甚婀娜，可毕竟走着。既然走着，也就不再虚度，每周孩子们写作文的时候，我也跟着写一篇文字念给孩子们听，他们第一次遇到老师与他们一起冥思苦想，一起把文字写在作文格里，一起讨论文中细节与思想。彼时，我感觉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发现走着走着，走过了一些岁月，人总想走回去。我发现了自己的童心。而孩子们却想长大些，再长大些，好飞出窗去，翱翔自由。

至今，我认为我最喜欢的职业便是曾经是一名老师，不为别的，仅是孩子们的心象白纸一样，你把你认识的世界说给他们，他们凭着慧心会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而不是只接受你的单一的说教，这就够了。

无论怎么舍不得他们，我还是决定出去看一看。当我离开学校的那个秋日黄昏，斜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拉着拉着就断了。我的学生们来送我，眼窝浅的孩子已经哭红了眼，他们不说挽留的话，说了也没用，我的辞呈已经批下来了，我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出校园，后座上的纸箱里是学生们送的离别礼物，有祝福卡片，有小浣熊，有三毛的书和汪国真的诗歌，我来到省城的时候就带着它们。每次看到它们，就象看到了孩子们的眼，而其实那时候，我只是一个比他们大几岁的孩子。

我开始适应喧嚣物质的都市，开始认同人际漠然的街道，也开始在并无自然之趣的公园草地上接近自然，更开始荒废了日记，实在没什么可写的了，每天重复枯燥的工作，同事之间少有的交流和过多的防备，不见阳光的高楼和陌生的天空，远离父母的强烈思念常常湿了我的夜，这样来来回回写了几次，便乏了。有次突发奇想要写点什么，打开了笔，却发现墨汁没了，等我慌慌张张张买来了墨汁，却一个字也无法下笔。不再写了，倒有另一种轻松，一种彻底放下后的轻松，后来知道这不是高姿放下，而是半途放弃。

我再没有翻看孩子们送给我的礼物，它一直保存在箱子里，直到有一年搬家把它们弄丢了。我很难过，我曾一度反思自己离开故乡是不是一个错误，可是错误已经造成，无可挽回，我开始真正注重脚下的路，我已经蹉跎好久了。

安了心，世界就静下来了。我写了几首词，发表在省城日报上，这完全出乎意料，又写了几篇文字，也被日报相中，这让我对自己有了一个肯定。后来没有再投，不是自负，而是觉得自己尚须努力，我有了自己的博客，刚开始是把文字写在稿纸上，一旦手触键盘便会消散我对文字的感觉，直到我把五笔打得象筷子夹菜一样自然，才慢慢习惯文字在电脑屏幕里滋生情感。

有时候真不知道要打些什么文字才能够抒发我眼中的世界，名人博客自是名家名言，洋洋洒洒非常人所比，一般普通人的博客都是随兴而至，各有千秋，耐心写了几篇，发现我无论写得有多么糟糕，都能被某某圈子加为精华，再一看所有博主的文字都被加精过，才明白了博文的内涵质的并不重要，重在参与。我活在了一个参与的网络时代，可我对自己的文字是有要求的，不人云亦云，不哗众取宠，不低极庸俗，在对文字的锤炼中一步一步成为更好的自己。

过了一段时间，再读以前的博文，我发现文字的内容和思想过于贫瘠无味，想删了。一个朋友对我说，别删，这是一个起点，以后回过头来看，你会发现很多。我想起被母亲卖了废品的“诗歌”，若说起点，它们才是。我终于没有删。而又若干年后，我认为我的每一篇文字都是起点，这是实话。
接下来我开通了QQ空间和微信，我能够参与到更多的文字当中来，也看到了诸多大众的文字，从而对自己写的东西有了一个参考，标准是有的，人往前活一年，老一岁，就得进一步，高一层。这是当年我说给我的学生们的话，现在说给自己，以资鼓励。

我就这样开始了我的文字之旅，我不是一个有天分的人，或是三日五日，或是十天半月会有一篇文字打出，粗粗糙糙的没有中断过。有朋友说十年了，你能坚持写下来很了不起！这话叫我脸红，其实我很懒，经常闲着没事发呆消磨时光，或是出去溜圈走得很远再打的回来，多数时候，会看一些书，一本书能让我通宵不睡，一本书也能让我翻几页便再无兴趣，完全随性。我从不约束自己，我的文字纯粹是想写了，就写了，是我需要文字，而不是文字离不开我。它是我生命的伙伴，心灵的慰藉，这是一种生活方式和精神信仰，它值得我用一颗温柔的心来相处。

我最终没有成为小龙女和黄蓉那样的女子，这并不算是遗憾,，我成为了我自己，尽管这个自己平凡得象棵草。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突然对文字生倦，突然内心失去了文字的支撑，突然对这十年的坚持充满了怀疑，那么我想必定有那么一条路，一条充满了安宁平和的路，一条自我坚强壮大的路，一条让你无论如何都离不开的路，就在我的脚下为我大雨泥泞为我冰天雪地为我开满鲜花。可是现在，我就在这条路上，这条路普通得象山间任何一条野荆丛生的路，你一步一步走来，摘点野果，抚花弄草，不过一个旅人，一个写点字的旅人。

唯愿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