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里的生命

威海老潘

河滨公园尽处的那片荷塘是我总要去的，今天又来了，陪了朋友，在夕阳里。
这是一片我喜欢的荷塘，在公园的最深处，隐在大丛大丛的花木中，少有人光顾，安静得独成一方景致。从初春的萧条到暮春的小荷初露，我都用相机记录了下来，为了要印证那些荷花如何穿越了时光，穿越了污淖，从寂静走向灵秀，从落寞走向繁华。
“你说，当新荷露出水面，看着去年的枯枝残叶，知道那必是它的宿命，它悲哀吗？”朋友问。
他近来工作失意，郁郁寡欢，我本想陪他来散心的，却不想更增了他的悲天悯人。
“那你说，新叶和旧枝谁更应该悲哀？”我回说。
朋友无言，默默地看着荷塘出神。
我倒觉得悲哀得更应该是将要沉没的枯枝，可是，我却看不出去年留下的残叶横枝有着什么样的哀怨，也看不出今年新长出的荷叶有着如何的炫耀，它们都只是静静地，静静地随着如水流年，循着自己的轨迹走过生命的过往。来时无喜，去时无悲，荷叶田田时，不枝不蔓，犹自从容；繁花似锦时，且浓且淡，独自美丽。谁都不是世界的主宰，但谁也都在主宰着自己的世界，即使在生命的尽头，化风化灰化尘埃时，终不忘，它曾是荷塘里的一朵含笑的莲。
“是啊，更应该悲哀的是枯枝，可是这些旧枝却在将忘的时候，用尽自己的余生衬托了新叶的美丽。”朋友答。
镜头中，一片初出的荷叶，半卷着，羞涩在夕阳的光影中。一截枯枝斜露水面，也在夕阳中镀了光晕。“半杆残茎半杆影，半是怜春半恼春，水滑且洗凝脂去，管它春来夏又回。”我轻轻地摁下了快门，记下了这生与死的哲学，并在心里配了诗。其实这才是大千世界的精彩，无论是出生还是死亡都没有悲哀。生当如夏花般灿烂，死也如秋叶般静美。生存是一种蓬勃，死亡也是一种美丽，这与悲哀何干？
荷塘里的水是不流动的，水面浑浊不堪，看得出朋友的眼神里有些厌烦。他又问：“为什么有些花天生就能开在温室里，被人细心呵护，受人娇养，而荷花却要开在这烂泥塘里，忍受着风吹雨打？”
这是个我不曾留意过的问题，我不是爱花人，我只为拍照而拍照。
看着他一脸的严肃，我哑然失笑，因为，这不是我想要关注的问题，我只关注着花的美丽和镜头里的意境。当美丽来临的时候，我没时间感叹。
“你说，要是在清可见底的溪流中，在万千宠爱的温室里，能长出荷花吗？还能有现在这般美丽嫣然吗？”我边摁着快门，边说着。
我倒以为，淤泥本就是荷花的家，给了荷花生命的滋养，也给了它出泥不染的特质。泰山松因生于绝岩之上，则益显其坚，雪莲花因生于冰雪之中，则益显其美，荷花不也是如此吗？
“其实人生也莫不过如此，或小溪，或淤泥，或坦途，或沟坎，皆有其美。你那工作中的失意也许就是如同这浑浊的淤泥，能从里面长出美丽的荷花。”
朋友笑了，“原来我这淤泥也能长出花来啊，那行，你就给我也照一张吧，背景就是这烂泥塘，让我明年也长成一朵荷花。”
“你想的倒美，你就长成一朵狗尾巴花吧。”我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