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姿漫语】 新生

清姿

新     生

    她等这一刻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现在生命转折的这一刻就要来到了，她的脑袋里的小细胞们跟附在了火箭上一样，“嗖”的一下破空而去，刹时眼前一片空白。

    她等这一刻又象等待一朵花开的时间那么短，就在刚才，就一个眨眼的时间，那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对她进行产前检查后，就俯下身对躺在产床上的她说：“你准备好了吗？你和孩子现在一切正常，接下来，你会很疼，疼痛过后，很快就该生了，我们会帮助你的！”她抬头慌乱地看着医生，不知道该怎么准备，准备什么？ 也不知道还要怎么疼，现在就己经很疼了！这个医生的眼镜片太厚，以致于隔断了她们目光相对的温度，医生很快把脚步和目光转向别的产妇，她的目光却来不及拐个弯，仍旧盯在那里，想那个医生的话和她的眼镜片...

    也是，生孩子，产科医生见得多了，她们不可能顾及到每一束投向她们的目光，尽管医生一定知道，她的目光里有探询，有无助，还有希望。

    她转过头，梗着脖子看着自己躺在产床上的样子，肚子那么大，隔着裙子，穹起来就象一个安全的大帐蓬，这个帐蓬里有她的孩子，马上就要见天了？该生了吗？怎么这么快？不对，应该是这么慢！她不知道该确定快还是慢，总觉得节奏不对，又觉得应该是这样的节奏。她有点惊喜地问自己：真的要生了吗？我要当母亲了吗？母亲？她的眼前浮现出母亲的脸庞，带着笑，一直是她记忆里笑着的样子。哦，母亲，你在哪里？忽然一阵前所未有过的疼痛从她的身体最深处涌出来，一波一波的推着她，直至她的整个人都泛滥在痛疼的湖水中，她急促地喘着气，连呼吸都这么痛！她觉得这一刻自己需要拽一根稻草，不，半根也好，让她握着，她就可以感觉到自己还有知觉。

她的双手抓住了床边的护栏，揪紧的手心跟她的额头一样潮潮湿湿的，她的眼前浮现出母亲的脸，那是一张慈爱的、圣洁的、伟大的脸，在这个时刻想起就心疼的脸。哦，母亲，你在哪里？她的眼角开始一点一点的潮湿，她现在拥有的潮湿，是疲惫的，完整的，温热的，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轻柔的潮湿，这种潮湿也是坚强的，刚硬的，隐蔽的，就象蜗牛的壳，她蜷缩在里面，头儿都不想伸，动也不想动一下。
　　
　  一年前，跟这相似的疼痛曾经吞噬过她。她被蒙上一张白布，安安静静地在手术室里，听各种手术工具的叮当声，她能感觉到那些冰冷的工具在她鼻腔里来回自由的窜动，没有被麻醉到的地方，使她疼得咬紧了嘴唇，却又不得不张开嘴呼吸，鼻腔的血源源不断地流进嘴里，医生会让她弯下头，吐几口，她睁了一下眼，看到白色痰盂里一片鲜红，她不由得揪紧了双手，她的眼前也是这样浮现出母亲的脸。哦，母亲，怎么每次我在脆弱的时候，唤一声妈妈，这种疼痛就会镇静很多，她忧忧地想着。

     她记得，那个慈祥的医生阿姨搀着她走出手术室的时候己近中午，手术室外却无一人。医生扶她坐在长廊的椅子上，诧异地问：“你老公呢？”她说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在进手术室之前，他说他在这里等她出来的，可是她出来了，他却不知道去哪里了！她下意识去摸手机，才记起手机在她进手术室的时候就递给了老公，她无法联络到他。或许他去了卫生间，或许他正好去外抽根烟也不一定，她静静地想。

[ 本帖最后由 风影大师兄 于 2014-11-5 15:10 编辑 ]

风影大师兄

每次我在脆弱的时候，唤一声妈妈，这种疼痛就会镇静很多

星系使者

顶

清姿

　　医生陪她一起坐着，二十分钟后，医生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柔软，很少医生有这样的目光，他们每天都在面对痛苦和死亡，目光必定过多的理性和专业，现在她面对这样的目光，是那么慈悲，那么善良，她的心就象絮了层蓬松松的棉花，一下子就软绵绵的。
　　
　　医生问：“你现在怎么办？不如我扶你去住院部吧？”
　　
　　她停了一下，吐了口血水说，再等等吧。她盯着长廊的进口，希望那里会突然闪现出一个身影。又过了会儿，医生看了看表说：“我不能跟你一起等了，我着急去参加一个会诊。”
　　
　　她说：“去吧，我没事，我再等会儿，如果等不到，我会自己去住院部的。”
　　
　　医生站起来，拍着她的肩说：孩子，坚强一些，一定要坚强！

　　她的鼻腔被棉纱条塞得紧紧的，不断有血水渗出来，她轻轻用纸沾一下，张着嘴呼吸，嘴里模糊不清的“嗯”着，然后看着医生阿姨的背影淡出自己的视线，她想再仔细瞅一下她的背影，可是当她再次抬头，很多个大白褂在眼前来来往往，晃来晃去的，她再寻不到那个背影。
　　
　　突然她就想哭，这个医生多象她的母亲啊，称她为孩子，那么在这个医生心里，她这个病人跟孩子一样是需要疼惜和爱护的，这是一种陌生人给予的亲切和关心啊！她又觉得心底的棉花一下子化为一股暖流扩散开来，海浪般，冲撞着她的每一个细胞，最后汇聚在她的眼睛里，她的眼睛开始发涩发酸，她低了低头，忍着。

    她觉得她的脸象正在充气儿的气球，一点一点的在膨胀，她不敢用手摸，她怕她的轻微触动会碎裂了她的脸孔，疼是自己的，她必须忍着，她知道。可她也知道，泪水也是自己的，她忍不住了，她开始肆无忌惮地流泪，在流泪中，很少人能做到无声无息，她本身呼吸全靠嘴，所以她流泪的时候必须得张着嘴，从她身边走过的病患也不时回过头来瞧她，她依然不管不顾的流泪，她的整个脑袋都晕沉沉的，一口一口的往痰盂里吐着血水，她想这样下去也真不行，她逼着自己深深地呼吸，慢慢地静下来，直到那个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不管怎样，她看到这个身影的时候，还是稍微宽慰了一下的。

    她看到老公快步朝她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身边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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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咱们慢慢等。

清姿

她说，出来快一个小时了。他说看你疼的，流这么多泪，眼都肿了！她问：“这么长时间，你去哪里了？”

    他说：“这不是到饭点了吗？我饿了，去吃饭了！”他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说得是那么理直气壮，这才象他。

    “你能吃得下去吗？ 吃饭有那么重要吗？一顿不吃会怎么样？万一我在手术室里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老公的话音刚落，她就愤懑地质问他。

     老公拐着头看着她，眼神无比揶揄：“又不是接肠换肾，多大点事啊，不就是鼻腔里长了个小东西，把它给取出来了吗？装得跟大病似的！”

　　她张了张嘴想争辩，口里一阵血腥，嗓子干得冒火，她狠劲儿咽了一下，喉头动了动，什么也没有咽下去，忽然觉得失望极了，这种失望象医院天花板上涂染的那种灰白吊顶，跟所有病人的脸一样，一点儿活力都没有，灰蒙蒙的，惨白白的。她现在就是这样的一张脸。

    她不想再辩解下去，语气转淡，静静地看着他说，你扶我去病房吧！安顿好后，你给我买点稀饭去，我不能嚼东西，伤口疼！

    他扶着她边走边说：“你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嘴里吐出来的都是血，不恶心吗？能吃下去吗？”

    她想把他的胳膊给甩过去，可是甩过去，就真的没有人能扶她了，她冷冷地说：“少吃一点也是要吃的，无论如何我得活下去！”

    她不能让这点疼痛击垮，她得扛过去，她得坚强，她得去病房里给母亲报个平安，她得把这场手术看得跟没有做过一样，如他所说，这多大点事啊！她得把针眼儿般的心挑大，挑得能容纳自己，容纳他，容纳这个世界。这样，她的心就可以在这个天地间来回游弋，伸缩自如了。

    那么现在，她更有理由坚强，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在产房里，她还有宝贝，她腹中的宝贝，跟她一样，正在度过他们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

    她半靠在枕头上，头发很长托在床头，发尾处的汗珠一滴一滴垂下去，床单湿了一片，阵痛过后，她的头发象就下了一场雨，她喘着气，看着自己的脖子，奇迹似的，正在汩汩冒着汗水，一粒一粒珍珠般的闪烁着，她伸下手，想捏一个，只一触，它就滚落到前襟上，湿了。 她以为是空调不好才出这么多的汗，正要让护士开空调，转眼看到医生护士们都还穿得那么厚，这是怎样的一种汗水如洗、掏骨挖髓的疼痛啊！

    早春乍暖还寒，她倦倦地看着四五米远的窗台，窗户没有打开，窗台边儿的爬山虎，几片新抽的叶子串在一根藤上，被风吹得摇摇摆摆的，正在卯足了劲儿向上爬，它或许就是这样蹒跚着爬过了夜晚，爬过了露珠，爬在了清晨这个太阳未露面的时刻。她想：它在尽力成长，我在努力生产，都在为生命创造奇迹，生命的过程是如此想象，都是这么艰辛、疲惫和充满积极的力量，想到这，她疼得有点变形的脸舒展了一下。

清姿

她喜欢窗台，很早以前就喜欢，常常倚窗一站，就是好长时间。即使那年她的鼻子因为鼻息肉做了手术，她还是固执地挑了一个靠窗的床位，有了窗户，她的头就朝着窗外，夏天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床上，窗外梧桐叶的影子也落到了她的床上，它们就象赴一场意外的约会，没有商量就一起落到了她的白床单上，看她的疼痛如何在一呼一吸间消散、聚拢和无所适从。她的人靠了窗，心就靠了窗，她的喉头就会轻松，她的窒息感就会减轻，呼吸就会更顺畅、更自由。她很注重这些感觉，没有跟老公说过，她知道说也是白说，他根本不懂，或者说他就不想懂，在他眼里，这些更不是事儿！

　　自从结了婚，老公厂子的效益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厂里的员工大批大批的下岗、分流和待业，厂里订单少，支出多，各项福利和奖金都成了泡影，很多员工每天上班来到厂里不是签到回家，就是聚众赌博，下了班就三五成群的出去喝酒解闷，厂大，人多，厂子附近的夜市和饭店，着实红火过一阵，当然，老公也在其内。
　　
　　她劝过，没用。
　　
　　他说，心情不好，我用酒来麻醉一下不可以吗？她说，可以，但不能经常这样啊。他就差没有拍胸脯了，下保证似地说，下次不会了！下次不会了！很多个下次过去了，她懒得再劝，他也懒得再说“下次不会了”！后来他们干脆谁也不说。
　　
　　渐渐他的脾气越来越大，不知道是酒灌的还是她惯的，她每次看到他回来颓废的样子，心里就难受，全国国企一片下岗分流，这是社会发展的规律，是时代发展的趋势，在这种潮流中，很多人被砸了铁饭碗，要不再就业，要不下海自救。老公不离开，他仍在那个厂子里吊着，大有一幅厂在我在，厂倒我倒的架势。有时候还讥笑离开厂子自求生路的哥们儿目光短浅。他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他们都辞职乱窜，有他们哭的时候。
　　
　　别人哭没有哭，她没有看到，倒是她经常看到老公一幅怨天尤人、壮志不酬的样子，比哭还让人难受。厂子在社会转型的夹缝里生存，自然厂子里的人们也在夹缝里生存，这种让人极为不痛快的工作情绪，被他一点一点带回家，他闲了没事不再攻专业，动不动就爆粗口，打破碗碟踢倒桌椅的，后来竟然演变到暴力，那个时候，除了他自己，他看谁都不顺眼。
　　
　　有次他一身酒气回到家，大半夜把她从床上拉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对她吼道：“为什么和你结了婚，没过多长时间，这厂子就成了这般光景！”
　　
　    她听得一头雾水，辨解道：“这是国营企业的转型改革，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实在不明白，国家建起的这个工厂，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己经投入运营了，后来雄纠纠地上了市，再后来业绩惨淡，怎么它的市场命运就跟她扯在了一起！她觉得有点可笑，不明白他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怎么没有关系？你听说桃花面的人都犯扫帚星吗？有人说你就是！”说完他一拳头就挥过来，她来不及躲闪，头上被重重一击，立时一阵眩晕。她忍着不敢吭声，她怕，惊了隔壁房间里的年迈公婆。这己经不是第一次了，她没有哭，哭也没用，她问自己，自己是桃花面吗？怎么在以前，他就喜欢她长成这样，可是现在结婚不到半年，他希望她变个模样？她来不及细想，披衣跳下床去，跑到门前，随时准备着夺门而逃。

清姿

可是那一次他累了，他喝了太多的酒，说话有点语无伦次，他狠狠地瞪着她，扑在床上倒头就睡。她等他睡稳了，默默地走到窗前，打开一个小缝，感受着窗外的夜凉更深，然后开始哭，是那种无声无息的，即使在深夜也不会被人察觉的哭。窗户的方向正是西方，是家乡的方向，她有时候哭着哭着，就会想起母亲，哦，母亲，你睡了吗？
　　
　　她想起母亲的样子，却无法形容母亲的样子，记忆里母亲的脸总是有一点模糊，但有一点却十分清晰，就是母亲的目光，是那种担忧、牵挂和亲切的目光，是她走了很远，低首回望仍然感到温暖的目光，除了母亲，她再也无法从任何人的眼中看到这些内容。她的每一次疼痛和难过，都会想起母亲，而这些疼痛和难过，她根本也不会让母亲知道。生活里的不幸是自己的，而幸福却是要和母亲分享的，她没有和母亲分享过什么幸福，那么不幸更是不能说的了。

    或许无视不幸，不幸就不存在，放大不幸，不幸就会吞噬自己。只是，生活中有很多东西，视而不见容易，触而无感太难。

    第二天，老公醒了，看着她脸上的红肿大苞，伸着手要摸，她转了一下头，避开了。他开始解释，他说他在厂子里闲着没事，就沿着马路砑子溜达，碰巧遇到了一个穿着僧衣的大和尚，看他烦闷，拉他算了一卦，报了她的生辰八字后，那和尚一翻眼一掐算，说是老婆克了他的前程。他原来是不信这些的，可不知这次怎么的就信了，听完卦底，他心里更加烦闷，叫了厂子里的一帮哥们去外喝酒，回到家里看到熟睡的她，想起别人说的桃花面，心里憋不住的就冒火，忍不住就想揍她，并且揍人成功。

    他说：老婆，我错了！

    她说：哦。

    说完该忙什么忙什么，忙完了，她就打开窗户，站在窗前开始回忆昨晚的泪水，他的道歉太多了，所以在她的泪水里，连个滚儿都不会翻一下，说出来就沉下去，永远不会浮上来。

    她己经习惯了，每次他打完人，就是这样的态度，他说他错了，她能怎么办？不原谅？那还过不过了！刚结婚就这样鸡犬不宁的惹人笑话，离婚吗？那么以前所有的感情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更会被亲友嗤笑。原谅？她己经原谅很多次了！有时候她觉得，她的悲哀就在于原谅的次数太多，她在他面前失去了原则，第一次失去原则，就意味着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现在这个更多次己经来了，是她打开了这个原谅的大门，从此，她用尽全力也没有关住这个大门，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就在不久前，他同样也是这样诚恳地对她说：老婆，我错了！

清姿

其实也没什么，都是琐事，可他总把琐事升级到非打即骂、地动山摇的地步。
　　
　　老公的老家里分有一座矿山，这座矿山，相当于分户到家的“自留山”，原来也只垦土植被，种些好活的芝麻红薯，自从知道山上的铝石能卖钱，家家户户的矿山都挤满了拉矿石的车。老公家里的矿山小打小闹也十几年了，矿石还有少半儿没有开采，公婆年纪大了，老公也嫌开采费事，就托他的表姐找人卖了，确实卖了个好价钱，老公的脸又舒展得意起来。
　　
　　那年正逢中秋过节，他们想去表姐家走走礼，以表谢意。老公想送表姐的女儿一件礼物，她忙里偷闲特意到商场挑了一套韩国的儿童秋衣套装，很品很漂亮的一套衣服，拿回家的时候，老公一眼就相中了，还夸她会挑。谁知过了一天就有事了，第二天傍晚，他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套衣服，最后对她说，这是不是小了点？小侄女儿很胖的！是不是换一套成人的？

    “让她试试再说，如果不合适就去调换一下，毕竟，成人的衣服没有这套衣服的花色好看！你说呢？”她很诚恳地说着。

    他说：“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的，我是传达我的决定的，你还是换一套成人的吧！”

    她说，试试不合适了再换好吗？我问过的，厂家免调换的！

    他说，我让你去换，你就得去换，你没听到吗？

    她说，你觉得你较这个劲儿有意思吗？

清姿

.....

　　较劲无果。任他再说什么话，她开始一语不发。她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了窗台前，微开一点缝隙，看着远方晚霞的余光，想起了家乡的炊烟，是否也融在了这种光芒之中。有时候，她觉得走神是一种乐趣，可以把不良情绪驱除掉的一种乐趣。她的不快的心情总能在窗台前寻得一缕清风，驾了风去，让自己一时自在。
　　
　　可是那天，他连她的这点自在也要剥夺，他看到她在窗前忘我沉浸，置身度外的神情，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走过来，打开窗户，把那套包装完好的衣服，连包给扔到了楼下，接着狠狠关闭了窗户！

[ 本帖最后由 清姿 于 2014-4-29 16:32 编辑 ]

清姿

  她 惊 愕 地 看 着 他，她 不 明 白，那 套 衣 服 价 格 不 菲，花 了 她 半 个月 的 工 资，他 随 手就 扔 了出去，这 对 她 意 味 着 什 么？她 看 到 他 的 眼 中有 股 挑 衅 的 烈 火，正 在 把 他 燃 烧，连 窗台 也 被 燃 烧 了 去，燃 烧 得 他 失 去了 理 智，象 一 只 在 角 斗 场 上 看 到 了 红 布 的 恶 牛！他 憋 红 了脸，喘着气，一 步 一 步 逼 近 她，叫 嚣 道：“我 在 跟 你 说 话，你没有听到么？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不说话？”她一步一步地后退，她闻到了浓烈的 硝 烟 正在 弥 漫 ，一个不小心，这个房间就会baozha。

[ 本帖最后由 清姿 于 2014-5-9 18:44 编辑 ]

清姿

  他说：你现在下楼把它拣回来！

    她说：是你扔的，为啥让我拣回来！

    他说：我再说一遍，你下楼把它拣回来，你拣不拣？

　　她说：要拣你去拣，我不拣！说话间，她己经离开了房门，老公在后边追着，眼看从背后就要抓到她，她跑了起来，跑到另外一个房间，反手就锁好了门，任他在外边对着房门又踢又跺！那个时候公婆还没有跟他们同住，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时心思烦乱，坐卧不宁。很快，她听到他出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接着，屋里开始沉静，死一般的沉静，天也黑了下来，窗外微星点点。
　　
　　门响了几声，老公在敲门，只听他轻言细语地说：出来吧，衣服我己经拣回来了！
　　
　　她没有开门，因为他的言行太让人出乎意料，一般情况下，暴风雨的前奏通常都是风平浪静，这比暴风骤雨直接到来更让人难以捉摸。

　　她听到他打火抽烟的声音，接着听到他开电视机的声音，这样过了十几分钟，她打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放在茶几上那套衣服，她舒了一口气，幸好，拣得及时，没有丢掉。老公正悠闲地抽着烟，烟雾弥漫在他的周围，或聚或散的形成一种气氛，一种“且待下文”的气氛，一种“这事不到底”的气氛。她一打开门，就觉察到了这种气氛。
　　
　　果不其然，他抽完了烟，一条腿翘在沙发上平放，一条腿靠着沙发抖动着。她倒了半杯水刚喝了一口，心里有点慌，瞟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死死的看着她，有点瘆得慌，她转过脸不去看他，只听他若无其事（明显是伪装的若无其事）的说：“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扔的衣服我去拣，你买的衣服你去换，你看这样好不好？

　　“你怎么这样，一码归一码，我觉得你完全是无理取闹！”她愤愤道，放下水杯想去卧室。
　　
　　他很平静地说：“你先别走！”
　　
　　说完顺手从茶几下的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锤子，继而表情大变，狠狠地说：“我再说一遍，你换还是不换，你换了，啥都好说，你若不换，我现在就开始砸东西！”她不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也不知道老公怎么这样想把她驯成一只唯他独尊的宠物。

    他盯着她，慢慢地说：我数到三。一、二......三。她把目光移到别处，做不搭理状。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手中的锤子重重地挥下去，只听“砰”的一声，茶几上的玻璃面被砸烂了一多半。包括那个她刚刚放下的杯子也未能幸免于难。立时，地板上一层细密的玻璃碴儿，晶晶亮亮的，尖尖碎碎的，扎得她的心一塌糊涂，无可收拾。

    他又盯着她说：不换是吗？那么好吧，这次是砸电视，我再数到三。一、二......

    她说：我换。她走过去拿掉了他手里的锤子，泪流满面。

风影大师兄

曾经的不堪，曾经的过往都留在记忆里，犹如被岁月风化成无数碎片的镜子，每一个碎块都照出活着是多么的不易。
珍惜现在，毕竟过去了，一了百了吧。

清姿

她想起父亲经常对她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天长地久。该退就退，该忍就忍，那台电视机，是他们结婚的时候公婆买的，他现在以此要挟她服软，看在公婆操劳不易的面子上，她就忍了吧。她觉得，他不是要砸电视机，而是要砸她的心，她的那颗原本高傲的、清冷的、有着奇思妙想的心，他要把这颗心砸碎，让它烂成沫，碾成灰，然后他得意地吹起这把灰的时候，就可吹东飞东，吹西飞西，他要的就是她能俯首称臣，貌恭心敬。看来，他一直知道她在心里憋屈着，他不允许她憋屈。
　　
　　总之，他觉得他己经胜利，目光闪烁，神情意满。她的那颗稀八烂的，成为灰尘的心上己经被他高扬起胜利的旌旗，旗杆高高矗起，旗面猎猎飞扬。生动鲜亮。

　　她觉得没意思极了。在那一刻，她甚至有与老公坐下深谈的欲望，可看到他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她话到嘴边又伸长了脖子咽下去。以前又不是没有谈过，压着马路谈过，也秉烛夜谈过，谈来谈去，谈长谈短，屁用都没有！
　　
　　她去厨房煮上了粥，然后穿过客厅，又站在卧室的窗台前，打开一条窗缝，一时，风溜进了她的眼，就着她的泪，她觉得有点冷，不觉抱了肩。她想起了与他恋爱的日子里她没有哭过，没有屈过，也没有冷过，那些回忆被泪水泡得久了，也就淡了，可是她站在那里，还在极力搜寻着唯一安慰自己的回忆，那些回忆就象是昨天发生的一样，不知怎地，过了一夜，就突然面目全非了。在回忆里停驻是很残酷的一件事，可若没了回忆，这日子又将如何继续下去？她不敢想。

    第二天，她把衣服拿去换了，小侄女穿上却大得要死，她又换回原来的尺寸，小侄女穿上正好。那天从他表姐家回来，进了门他就拉着她的手说：老婆，我错了！她说，哦。说完，该忙什么就忙什么。

    她真的不想计较，计较起来，她怕家里一会儿又要鸡飞狗跳，争执不断。她不想让这个家里充满吵闹、怨怼和争斗，她想安静，需要安静，喜欢安静，一刻也是好的。

    老公的道歉成了习惯，这个习惯使她站在窗台也成了习惯，窗台旁边的泪水也成了习惯。这种习惯使她觉得天上的太阳都是摆设，从来没有觉得灿烂过光芒过温暖过。可是现在太阳真的露面了，它的光芒毫不吝啬地扑在产房里，它在每个可容纳它的角落里闪光，使整个产房都充满了朝气蓬勃的力量，这种力量弥漫在产妇们的脸上，她们就跟圣母玛利亚一样庄重而圣洁。这是每个女人迎接小生命时都会有的神情，这是最初母爱诞生时的前奏，坚持执着，不可侵犯。

清姿

又一阵疼痛袭来，她的手又揪紧了，她知道她没有皱眉，也没有痛苦的表情，她只是揪紧了手，疼，是这么的刻骨铭心，以致于不小心咬破了嘴角都不觉得。汗水又冒了出来，一层一层，无边无沿，细细密密的汗珠转眼变得硕大明亮，它们在她的肌体上泛起一种痛楚的光泽，消磨着她的坚持、耐力和意志。

    医生走过来，拿出一方手帕，为她擦汗，接着叠了一下又擦去了她嘴角的血，说：“这手帕用肥皂洗过，是干净的。如果你觉得不能忍受，可以选择剖腹产。”

    她虚弱地看着医生说:“我能行，没事的。”医生站在床前，就象安全感围在了床前，她的心头一阵宽慰。前天她还做了B超，胎位很正，怎么能剖呢，她相信她能坚持得住。

    “这么艰难痛苦的时刻，你怎么还能看着我笑？”医生顿了顿问道，站在那里在等她的答案。

    “我笑了吗？我笑了吗？”她喃喃地问道，医生说是的，你对着我微微一笑！你还真是与别的产妇不一样！说完把手帕递到她手里，转身去检查临床的另外一个产妇。她是真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还能笑。可转念一想，为什么不能笑，每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都有资格骄傲地笑，不笑给别人，也笑给自己。她不由地笑了一下。

　　这种相似的笑己经不是第一次了。当她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她也不由地笑了一下，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自己的身体，确切说，是不知道怎么吃，吃什么，走路的姿势，躺在床上的姿态对胎儿会不会有影响。公婆知道后，时常来家里小住，他们的到来，让老公的某些不良言谈和出格行为有所收敛。那个时候，厂子重整，人员精减，老公在下岗分流的大潮中保住了饭碗，还得以重用，他的燥起的心慢慢静下来，酒少喝了，脾气也稍好些，再加上她的怀孕，也给这个家庭注入一股新的欢欣和生机。
　　
　　老公的关心多了，话也多了，忙前忙后，居然在她妊娠反应很剧烈的时候，轻轻嘱咐她要清淡饮食，虽然他并未给她做过一次饭。（倒是有一次做好了，她说，味道一般，态度一流，再接再厉啊，本来是一句鼓励的话，他听了以不夸奖为由，顺手夺了她的碗，把所有饭菜全倒进了马桶里，并以此为借口，永不做饭）。现在不一样了，他竟然为她做她最爱吃的菜，还为她挑那么漂亮的孕妇装，所有的营养品都买得足足的。少见的暖语，难得的关心，竟使她觉得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生活将会不一样！后来，她知道，这完全是她一厢情愿。

　他很贴心地在胎儿四个月的时候陪她一起去做B超，观察胎儿健康与否是一方面，捎带着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以备婴儿出生之后的衣服。她突然感觉，老公因为这个胎儿，突然有了人味儿，有了情意，有了温暖，这是新生的父爱吗？一个新生的生命会让他改变这么多，这多少是让她有点惊喜的。

    老公选了一个有熟人的医院做B超，结果人家告知，孩子很健康，可惜胎位移动，看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老公没给她心情缓冲的机会，出了医院门，他的脸就沉了下来，一路不说一句话，回到家里唉声叹气地抽着闷烟。她小心翼翼地说话、做事，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他，她知道，他不喜欢女孩。可是无论男孩女孩，都是自己的孩子啊！

    自从她怀孕后，他没有当着她的面抽过烟，那天他接连抽了几根，她站在窗前，打开了窗户，

    他闷闷地说，等过些日子再做一次B超检查，如果确定是个女孩子，就做掉吧。

    她问，为什么？

    他说，不为什么。

    她说，无论男孩还是女孩，我都要，我不会做掉，这是原则。

　　他说，什么狗屁原则，我的话就是原则。
　　
　　他果真开始执行他的“原则”。

　　再无闲话。也就是两个人再不说话，一句话都不说，他当晚开始施加高压政策，不算警告，意思很明白就是让她知道，他铁了心不要女孩儿！他第一次手脚利索地去另外一个房间收拾床铺，明目张胆地当着他父母的面开始闹分居。公婆以为是小两口生了什么闲气，先是劝他，后是劝她，他俩都闷着头一声不吭，当公婆听了老公的所谓必须执行的“原则”后，语重心长地劝解了他半天，无果。最后手足无措地看着她，象看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似乎在这个“原则”面前，她必须妥协！她绝不妥协！她把目光抬高，抬得足够高，以此表示对此“原则”的不屑和鄙弃。
　　
　　关于家中任何人的态度和意见，她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她介意的是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里，那个刚刚有胎动的宝贝儿。她一遍一遍安慰着自己，整夜整夜睡不着，她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乾道嘉

清姿好文采！！愿天下所有母亲一切平安！！

清姿

她不能跟婆婆说自己的难过，婆婆那个年代的人，重男轻女的思想本就根深蒂固，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改变她的守旧观念。跟她去讲“生男生女一个样”，她会觉得你是唬弄她或是欺负她，一点用都没有，纯粹浪费唇舌。记得有天，她讲这样的道理讲得多了，婆婆一撇嘴就走了，理都不理她，她追上问婆婆：“妈，您这么嫌弃女孩，您不是女人吗？”婆婆很干脆，没好气地说：“我是女人，所以注定不是人！”一句话噎得她怔了半天，最后自己不得不伸长了脖子把这句话生生给咽下去！
　　
　　她还记得，有次她散步回来，老公和婆婆正在聊天，一看到她进门，老公起身就去了房间，“呯”的一声关着了门，她全当没看见也没有听见。她跟婆婆打了招呼，换了鞋径直回屋，婆婆难得开了腔，慈眉善目地问她感觉近些日子身体还好吗？她有点受宠若惊，愣了一下说挺好的，转身要进房间。
　　
　　婆婆又说，现在还早，你陪我说会儿话吧。她只好拐个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她屁股刚放稳，就听婆婆在叹气。一问，才知老人家下元节回老家上坟，自己母亲的坟头儿越来越小了，周围长了很深的野草，都荒了，也没人修！她听了也跟着难受，就安慰婆婆说：“找个时间我们都回去，把坟好好修缮一下，找人刻块新碑立上！
　　
　　婆婆似乎是专等着她的这句话，她的话音刚落，婆婆就有了精神，理直气壮地说：“修坟也是儿子修，做闺女的都上不了家谱，入不了祠堂，你舅去世的早，家里没有根苗，都是一些女人，没人在坟头添土啊！”
　　
　　婆婆没上过学，大字不识几个，倒是使用这个顺坡下驴的招数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听话听音，她不傻，听到婆婆这样拐弯抹角的引导她，她心里就有气，她顿了顿说：“您不要这样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女儿也是传后人！”
　　
　　“到底是不一样的，再过几百年几千年，也是男婚女嫁，闺女也还是人家的人，还是小子好，可以传宗接代，辈辈有人！”……婆婆振振有词、言出心声。她懒得再理婆婆，听她没完没了的唠叨完，起身就回了屋。她躺在床上闭着眼想着婆婆的话，脑海一片混乱，越想越不是滋味，一张越想越冷的脸飘过去了，是婆婆的，她只喜欢男孩。忽然，一张越想越亲的脸飘过来了，是母亲的，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不会嫌弃自己的，无论自己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养过孩子的母亲，怎么这么不一样呢？
　　
　　怎么会一样呢？母亲生了自己，养了自己，婆婆又没喂过自己一口奶!差别是明摆着的，道理是不须多讲的，在这个家庭里，那个不怎么管事的公公是不会说啥的，有时候看婆婆这头风大了，他就顺着风跟婆婆站成一队，有时候看她的眼神委屈了，他就很有家长权威地为她说上几句话，算是中间立场，很明显，老公与婆婆己拉成统一战线，而她势单力薄，也必将势单力薄到底，直到腹中的孩子生出来，才有可能扭转这种二对一的不利局面，最不济，有个孩子在中间站着，他们总要考虑一下孩子的感受。对，是这样，虎毒还不食子呢！一时，她感到悲凉，怎么想来想去，这个家庭就象处在一场没有硝烟的决斗中一样，而且一触即发、绷弦在即。

[ 本帖最后由 清姿 于 2014-5-8 16:49 编辑 ]

廊坊铁丝

故事看得气愤，揪心，可怜，可悲……总之各种情绪。不是不能理解这个妻子，只是太多人的实际境遇告诉我：存有他会转变的希翼太过渺茫，太过艰辛，要多爱，才甘愿守候无望？

清姿

她也不能跟小区新结交的孕妇们说自己的苦闷，家丑不可外扬，她还是识大体的，在这一点上，她有自己一套完整的家庭维护体系，孕妇们天天没事在小区楼下聚集，家长里短的说说笑笑，很闲散，也有利于身心舒畅，她有空就到楼下转悠，省得看婆婆的那双眼睛，那目光利刃似的，恨不得立刻就割开她的肚皮搞清楚子宫里长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可是真正到了楼下，她有时也不会太自在，她看到身边一对一对夫妻恩爱的样子，心里就嫉妒得要命。老公几乎没有陪她散过步，没有问过她的需要，除了陪她做了一次B超看胎儿性别。她每次去孕检的时候，最怕那个帮她听胎心，做记录的小女孩问她：姐，你怎么一个人来啦？或者就是：姐，你又是一个人来啦？

　　她说，一个人怎么不能来？这个世界上除了怀孩子不能一个人要，很多事儿，一个人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