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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族大天使
江苏大队贵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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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时逸事
在基地的日子短暂而充实,须臾间已过去小半年。时值隆冬,忽接转场命令,几天内,我们就登上南下的列车。所有装载、编组、铁路开行都是在夜间进行,半夜时分停靠兵站,大家一窝蜂的解手、洗涮、抢饭......然后登车,天一亮,车就停靠在偏僻岔道上(铁路一半辟有旁通岔道,用以临时停靠,战时可用来防空伪装或隐蔽集结)。那时临战空气浓郁,战备级别较高,沿途每个道口、桥梁、涵洞及隧道都有全副武装的民兵站岗值班,南下的军列通过,哨兵都严肃的立正行礼。冰天雪地里,弄得我们蛮同情的。军列走走停停,昼行夜伏,到了终点昆明。大部队在昆明转乘小火车继续南进,米轨铁路走不了重装备,所以部队轮式装备就组队开行。在昆明作了战前动员,按野战携行基数换发了武器与实弹。
枪械都是直接从库房发出的崭新家伙,木箱油纸打包,黄油热浸。枪身都闪着悠悠的法蓝光泽。领到新枪首先是开油,为了保证枪械的防腐性能,是不能用汽油清洗的办法开油的,只有用废报纸硬擦,把大块的黄油擦掉后,再用废军装仔细擦拭,直到各部位运动灵活,用白纸验不出油迹为止。因为是热浸封存的,怎么擦,过一会又渗出油来,要反复擦,半个月后才逐渐干净。
战前教育是枯燥而神秘的,从战场纪律到民族政策、行军条例到暗语越语,五花八门,把人搞得紧紧张张。休整十天左右,我们一拨人驾驶车辆和自行装备沿公路南下。经过砚山、文山、马关,目的地河口县南溪农场附近。昆明出来不久就翻了几小时大山,我和一姓彭的汽车吊驾驶员带一辆解放5吨吊车作为车队尾车,负责收容和抢修。由于此前装备都经过周密准备,路上大家也很小心,一路没有什么故障和事故。由于我们车重,加上没有配置高原和山区常用的副水箱,所以车子老是开锅,为不影响大部队开进速度,上级就让我们离队拖后自由掌握行进速度。由于昆明到河口有一条法国人修的滇越铁路,因此公路就显得不一定非要花力气修筑,所以山路很窄,弯道非常急,解放吊的吊臂是加在车头保险杠上的一个小龙门架上的,吊钩挂住扣在前梁拖钩上的钢丝绳环,靠卷扬机收紧钓钩把吊臂固定在龙门架上,吊臂前端的伸缩小臂远远超出车前杠,所以车子转弯时特别受影响。第二天下午,路过一个很急的左转,驾驶员方向打早了车一下子转不过去,打迟了,吊臂挂住外侧树梢,一下子把固定吊臂的钢丝绳环扯断,吊臂死死卡在树上,把刚转过弯的车子带翻,好在车速不快,路边又有比较粗壮的松树,所以离开路面的车子就倚在路坡山边的两三棵树上,底下就是万丈深渊。
那时前线已经很紧张,边境摩擦事件时有发生,野战部队早已到位,路上没有其它车辆经过,眼看天黑了,小彭吓得蹲在路边瑟瑟发抖,俺开始也是比较害怕,从车窗里爬出来时,只带了冲锋枪,等了好一会,也没车路过,总不能这样在山里过夜吧,于是我把枪交给小彭警戒,自己就围着车转想办法。也亏自己在地方时和起重工比较熟,经常帮他们拉葫芦、滑轮、把杆以及滚木、垫木、绳索、扣件啥的,他们起重那一套,基本也看会了大半。终于我在车子左前方找到一棵可以生根的大树,在那棵树根干部用短钢索做了个动滑轮支点,把车上自备的一只30吨双滑轮用上,把吊钩绳放到底,穿过动滑轮,再挂到车前拖钩上,然后发动车子,把动力交到吊机,好说歹说让惊魂未定的小彭上车把住方向,吩咐好怎么配合,我到车上吊车司机室去操作吊臂和卷扬机。就这,一边转吊臂一边收吊绳,同时钓钩又把车慢慢的拖回路面,一直折腾到天完全黑了。
云南天黑的比较晚,山上最后一缕晚霞隐去已是11点多了。我们整理车辆,随便吃点干粮,再把车开到山下兵站时,大部队已经又出发了,部队留下话,让我们通过兵站的电台报告情况。讲完情况,我们也顾不上休息,继续赶路。
沿途山里到处都有水源,开锅了就地取水补水很方便,到了砚山附近,山坡上几十公里没有找到水,只有停车降温,开一段再停下来等,最后车子水差不多耗尽了,水壶水都灌进水箱。这时远远看见山里有人家,我们就带桶去求水。这里离边境只有几十公里,有些地方其实就隔一座山,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心里很抖,我与小彭组成搜索前进的队形向那户人家摸去,据茅屋约50米,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心想,200米的开阔地,我们又是居高临下过来的,里面有人肯定看见我们是解放军,会出来招呼的,当时就怀疑被敌人特工队伏击了,但是,天黑了我们还是走不了。我对小彭说,你在这里掩护我,情况不对你就开枪,然后往车那边跑,管他油水没水开多远算多远。我能跑就跑,跑不掉你记好这个地方,带人来找。等我抖抖活活的摸进黑的如夜晚的屋里,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哇的一起大哭,把我吓了一大跳。原来这家大人不在,小孩老远就看见我们了,因为从来没有外人来过,他们自己先吓坏了。比划着说了半天,送出去身上带的所有压缩饼干才获得信任,他们带我去地窖取水。原来这里的人,已种植三七和黄连为生,附近没有水,全靠雨季囤积雨水。家家都有在石坪下凿出的巨大水窖,屋子就盖在水窖上面。即保持阴凉又防止藏水污染和蒸发。那水窖看上去有一百年了,古老的很。等我拎着水出来,小彭紧张的都快哭了。
说实话,没有经过战场的人,临战的恐惧是必然会有的,记得第一次战前动员,平时口若悬河,慷慨激昂的指导员,讲话都哆嗦的直结巴,以下一段对话:指导员:“同同同志志们…不不不要要紧紧紧张…”战士:“报报报告告指指指导员员…,不不不紧紧紧张…”指导员:“不不不紧紧紧张…就就就好,你你你看看我我我就就就不不不紧紧紧张,就就就是有有有点点冷…”。这是真实的,后来遇到事情就说:“不紧张,就是有点冷”,互相传为笑话。
我们营地在小南溪旁的山坡上,无论按什么眼光,那都是一个风景非常漂亮的地方。其实我们久居城市,偶尔遇见与自己所熟悉的环境不一样的东西,立马感觉到太美了,其实想开了,美就是陌生,就是罕见,就是别开生面。尼泊尔的高山导游,绝对不以为雪山比都市更漂亮。南方人会为草原民族痛恨的沙漠而疯狂。南溪就事这样一个想都想不到的地方,瀑布声响三里可闻,百米外,水汽逼人,清爽宜人。平静的南溪河,水深勉强盈足,激流难容盘桓,溪水清澄,鱼蟹恣行。部队多为北方人,忌讳与女子同流合污,于是洗澡就成了问题,当地女子异常火爆,喜在当兵浴场上游水中嬉戏,部队有纪律,规定洗澡避女人,为此,最后搞到用车拉到上游几公里就浴,不几天,仙女们如故寻迹而来,当地气候炎热,每天为洗个澡如此奔波实在难以长久,于是洗澡避女人渐次降格为保持十公分间隔,着实可笑。部队里有城市兵,晚上跑出去与地方女孩子幽会的确不在少数。当地女孩有些也不在乎将来怎样,毕竟北方男孩体魄是与滇东南少数民族汉子不大一样的。尚未完全摆脱刀耕火种的边民,男尊女卑十分严重。按时下说法,当兵的北方汉子个个都具备韦小宝的潜力。
山里自古没有这大阵势,区区一小县域,硬生生塞进几十万部队与民工。吃住供应都很紧张。多数部队都住在公路两边的山坡上。但是,原生的野生动物却不理解这个变化,时不时干扰着我们的秩序。晚上站岗的时候,山崖上的小猴会向你投石头。半夜里起来解手赫然可见两条大蛇在蚊帐顶缠绵交尾。锯一截树断劈开,钉在墙上,水都不用浇,自然就长成绿色壁挂。站岗时可以静静的看营外的小草拔节生长,其速度就像点电影的快放镜头,真是罕见。人的运气是不好说的,几次与死亡失之交臂,最惊险的一次,蹲在装甲车的阴影里吃干粮,一颗100迫的炮弹砸在枪塔上,摔成铁饼一块,没炸,再白捡一命。
我的任务主要是前线抢修,特别是暴露在火力射界的车辆,要用最快的手段迅速排除故障,把车或装备移动到安全位置。久而久之,自己也摸出一套办法,一般两个人,带一组电话用的大电池加一简单的升压器组成的电源、用铝水壶改装的汽油直供油装置、一只分电器和高压包组合的点火组合,另外加一个对好车型的启动摇把。火线作业时,我方阵地先组织强大火力实施压制掩护,我们沿实现瞅准的路线迂回到装备前,躲在对方火力死角。迅速打开引擎盖,先用刀把所有连接在发动机上的皮带割断以减少启动负荷。挂空档,将带喷嘴的直供油管插到化油器口,把高压主火线插到分电器上,如果分电器坏了,就直接换上带去的分电器。摇着火,再迅速把车开回来。开车时,人都不用坐在驾驶室里,就蹲在踏板上,一手扶方向,一手“摁”油门,利用车身隐蔽自己,以免被谁射中。其实一壶油也就够跑几分钟,但就那几分钟可是要命的。
第一次不到20天的反击战后,双方进入阵地相持,对方利用山高林密和地形熟悉与我方周旋,我方则加紧在阵地正面构筑工事,有些险要的地战术支撑点,还构筑从正面工事到阵地反斜面的坑道以及在对方炮火死角构筑简易道路。虽然火线施工是尽量隐蔽的,但哪天量的土石方,咋就能轻易藏了?。当地的土壤颜色是非常正宗的铁红,远远的在绿色植被的映衬下,无比醒目。往往弃土堆场的附近就安放着用以施工的机械,比如提供电力的发电机组、制造石料的破碎机、给风镐供气压缩机组等,这些设备都日夜不停的运转着,多远就可以看到山上那一处腾着袅袅青烟的巨大红土斜坡在漫山的绿色中傲然嘲笑着对峙的敌人。俺们用不着防炮,他们有炮也不敢打,那是找死,俺们后方的炮群可是遮天蔽日的,炮弹多得搬不完。但是俺们怕冷枪,这东西等听到声音差不多已经完蛋了。所以,修那些装备时尽量缩短暴露的时间,实在不行就拖下山搞,但是拖下山太难了,一般都要分解成大块部件,硬靠兄弟们人抬肩扛。所以,轻易不动。由于排除发动机故障俺是高手,所以那阶段我和班长并另一个老兵就被各个部队借的到处转。
部队当年小型动力是110和2110柴油机,中大型动力多半是4135或6135柴油机,汽油机多半用作发电机和水泵站组的动力,2120到6120的都有。油门多数是机械自动控制的,有压力控制器(主要调节输出功率,多用在空压机组上)和离心控制器(主要维持发动机转速,多用在发电机等),这些设备都是拖曳式的,使用时无人值守,所以有些故障就会积累放大,导致动力部分罢工。比如水冷机组缺水运行,缺机油工作,柴油机油泵油嘴易位等故障,好多都要掀缸盖或下油底壳。我在实践中创造了自己的发动机快速修理法,油水部分改成自流供应,水冷机组架一只300升汽油桶做的高位水箱,采用自然热对流方法解决发动机连续工作的散热问题,这是借鉴早年开“突突突”的灵感想到的,用废弃的汽车油箱与发动机油底壳固定在同一水平位置,用一根粗的加油喉管把油底壳放油孔与旧油箱放油孔并联接通,加大机油的补充容积,即使有烧机油或过量喷溅的情况,也能保证基本润滑和油底壳液面与温度。再一个就是用磷铜皮垫高大小瓦代替更换;手电钻加绗磨头代替镗缸;直接加大活塞环,改善缸压,短时适当调小气门间隙代替更换气门等。还有一小窍门,就是在扣缸头前,往活塞与缸套的缝隙,注一圈机油,再在燃烧室加十几毫升的燃油与乙醚(乙醚倒野战医院要点)的混合物,柴油机就加柴油汽油机就加汽油,这样只要油水电没问题,一般启动就着。那年月,平均每天大修两到三台发动机,俺们修复发动机的神功,在整个前线各部队一时奉为传奇。
参战的时间不长,现在想来趣事颇多,坑挖少了,不便赘叙。打住了,顺致赴草原大会的马友开心,也祝留守各地的马友快乐。
[ 本帖最后由 重旅轻游 于 2009-9-15 13:20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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